《 楔  子》


 

  深夜……。

  皎潔圓亮的無瑕玉盤高掛中央,冷清地散灑著銀白月光,閃爍在綿延無盡、浩瀚遼闊的大沙漠上。

  悄然寂靜的大漠秋夜,萬物俱眠的時刻,沙地之中,只剩那股桀驁不馴的刺骨寒風,依然在四野徘徊遊蕩,用它沙啞的嗓門低沉呼嘯,想在這片被萬物冷落的大地,尋找一處屬於自己的歸向。

  沙漠就被這陣陣嗚咽的冷風,掀起一層金黃和銀白交織而成的朦朧沙幕,由近處逸向遠方……。

  彷彿就是那股無可救藥的依戀,漠海中,原本聳立如山的龐然沙丘,竟也痴情地隨著流浪的夜風同時離去,在眨眼之間,消失蹤影。

千萬年以來,沙漠就在這種無形的動態中,做著有形的靜態變遷,從遠古直到永恆。

 

*      *      *

 

  一樣的月光靜靜地遍灑著大漠,同時照耀著沙漠深處,一座令人屏息、令人讚嘆的山谷。

  山谷,層層如刀削、如斧鑿的嶙峋巨岩,就在一望無垠的沙地上,堆疊起崢嶸的奇峰。若非親眼所見,誰能相信在如海的大漠之中,竟然存在如此一座氣勢傲然、睥天睨地的山谷。

  谷前一座巍巍聳立、直通天際的百丈巨岩之上,赫然書就「狂人谷」三字狂草。

  而石上三字,每字皆有丈尋縱橫的大小,浩然的字跡,更因染有如鮮血般刺目的艷紅色澤,產生一股懾人的氣勢。

  那氣勢,正如山谷名稱,充滿著說不出的狂放。

  縱然在久經沙漠環境的摧折和無情歲月的侵蝕,這座如削的巨岩,以及岩上的字跡,卻依然留存著它所代表的剽悍。

  在月光的掩映下,流燦跳彈紅光中,「狂人谷」卓立於蒼茫,嗤笑著天地。

  谷內。

  三條人影無畏沙漠深長的酷寒,成鼎立之勢,各自盤坐在丈高的大盤石上。

  月光將三人影子投入參差的碎岩陰影之中,與黑夜融成一體,浮漾在周遭的深幽靜謐裡。

  岩上盤坐之人——二老一少,老者耄耄老矣,看起來早都已經過了進棺材的年齡,奇怪的是,他們怎麼還有興趣繼續活下去?

  老者之一,體態胖如酒缸,禿頂圓肚,酷似屠夫。

  另一人卻是瘦如竹竿,溫文爾雅,宛若冬烘。

  兩人並列而坐,閉目養神。

  瞧這兩老的身軀,胖則胖過頭,瘦則瘦巴巴,對比之下有著說不出的滑稽。

  二老對面的娃兒,年僅十五、六歲的模樣,生著一張天真猶存、童稚未泯的臉蛋兒,長的甚是清秀瘦削,而他那寬廣豐滿的額頭,柔和的眉毛,圓亮如星的雙眸,挺直俊俏的鼻樑,紅潤優美的菱角嘴似笑非笑地微翹著,配上白嫩細膩的肌膚,看來就像個溫柔織弱、絕對無害的乖寶寶。

  靜坐中,不知過了多久,冷月西移,將落山峰遠處。

  淒冷的月光照向胖老者,老者終於微微張開眼皮,瞅了瞅天際冷月,若有所感的慨然道︰「在江湖中闖蕩之人多如過江之鯽,然而,大部份的人終其一生,亦難在江湖上混出些啥名堂,少數的人卻又在闖出番小小局面之後,便自以為了得,不圖長進,實在難成大器,妄稱人物!」

  瘦老者隨之張開眼眸,同樣感觸良多道︰「百年之前,武林中卻曾出現過一個專門讓人吃癟的邪門人物,他甫出世,就在江湖中造成無比震撼。可是他行事從不遵循常規,不按牌理出牌,使得江湖之中無人能與之匹敵抗衡,終於,硬是被他改寫了武林的歷史。唉!武林這玩意兒,不好沾吶!」

  小孩聞及兩老所言,一雙眼睛可睜得又大又亮,搶口就問︰「怎麼,連兩位爺爺聯手都鬥不過他嗎?」

  胖老者苦笑中帶著癟意,本是不願說,終究道︰「如果鬥得過,武林雙狂又何苦看破紅塵,被迫隱居在這荒漠之中!」

  瘦老者怪癟地補上一句︰「『雙狂難勝一邪門,武林嘩然萬眾論,英雄豪傑算什麼,無可敗我不凡人!』。邪仙樊不凡所做這首打油詩,就是他個人最佳寫照。他曾說將要把代表他的信物『邪仙令』,留存於『神仙窩』等待後人前去挑戰。只要邪仙令再現江湖,便可解除我倆的誓言離開此谷。」

  說完,他帶著那麼丁點得意地瞄向胖老者,似乎對樊不凡這傢伙有著無盡回味似的。

  小孩年紀輕輕,口氣卻比雙狂年紀加在一起還大。聞言,他可不怎麼服氣,嘴巴一翹,賊樣地說道︰「他奶奶的,他敢狂,那是他沒碰上我,天底下唯一能敗他之人在這裡,那就是我!你們等著我將邪仙令帶回來就是!」

  胖、瘦老者雙雙皺起眉頭瞄向小孩,胖老者忽而問道︰「你行嗎?」

  小孩回答更帶勁而盛氣凌人︰「當然行,若是不行,你們這兩位笨爺爺就是小癟三出身,管看不管用。」

  胖老者急道︰「爺爺哪有這麼差,沒第一,第二準跑不掉!」

  瘦老者接著道︰「放心,除了樊不凡那小子,你爺爺在江湖上還罩得很。」

  胖瘦兩老對望一眼,胖老者忽而哈哈大笑︰「行,一定要『行』。否則爺爺就永無天日可見了,哈哈……。」

  小孩黠謔且得意的哼道︰「行了就好,嘿嘿!一『行』天下無難事。什麼煩不煩,碰上我照樣要他變成煩又煩!」

  「那最好!哈哈……」胖、瘦老者齊齊仰天長笑,他倆似乎在為一件得意事情而大開笑脾,笑得眼淚都忍不住流出來。

  小孩見他們笑,自己也跟著大笑,那個小喉嚨勁可猛得很,腦袋不停幻出樊不凡變成煩又煩時,那表情該是如何特殊而好玩?

  豁然而起的笑聲,將狂人谷震得嗡嗡顫鳴,瑟瑟抖動山壁,無數碎石,禁不起笑聲的震撼,紛紛「喀喀!」掉落。

  狂悍嘹亮的笑聲自谷內傳出老遠,在無邊的沙漠波蕩開來,應和著呼嘯的夜風,震散一座座聳立的沙丘……

  狂人谷,不愧狂人所居之谷!

 

 

 


 

 


第一章      年少輕狂相濡與沫


 

  沙漠的烈陽,不知收斂地施展它無盡的威力,黃沙散發著火燙的炎熱,反映陽光耀目眩眸,沙礫就像被燒熔的黃金,沸騰滾滾地流動著刺目光波。

  遼闊的沙地,或是斜舖成波紋,或而堆集似丘崗,深陷如谷地,或是平展若水鏡。

  無數億萬顆沙礫不停變幻著相異的形狀,或聚或散,在瞬息之間,展現著截然不同的面貌。

  沙漠,處處充滿詭異的險惡,是常人眼中的死地!

  沙漠是靜止的。

   至少在這一刻的表面,它是靜止的。

  紅日當空,炙熱的陽光烤熾著沙漠,沙礫又將陽光的光熱全然反射。空氣乾燥得宛似在燃燒,任何生物在這裡都會覺得難以生存——最低限度,也會覺得難以長久地生存下去。

  驀地——

  一聲愉快清悅的嘹亮歌聲,起自如丘的沙崗之後。

  「烽火動沙漠,連照甘泉雲,漢皇按劍起,還召李將軍。……兵氣天上合,鼓聲隴底聞,橫行負勇氣,一戰靜妖氣。……嘿呦,一戰靜那個妖氣欸……。」

  激昂澎湃的「塞下曲」被唱歌的人當做山歌來唱,李白若是地下有知,想必會在棺材裡吐血哀號。

  一條人影出現在沙丘頂端,正是狂人谷中,那個看似「柔和織弱」而賊狂的混小子。

  此時,他一身青布長衫,獸皮軟靴,背後斜揹著一個長形青布包袱,站在沙丘頂上,怡然地眺望大漠四方。

  從他滿面的笑容看來,他似乎沒有受到沙漠之中炎炎酷日的影響,依然神清氣爽,心情愉快。

  「呦呵!」

  高叫一聲,這個小混混突然自沙山躍起,然後屁股著地,溜下十數丈高的沙丘斜坡。隨著他的滑落,由風力所堆積而成的鬆軟沙丘,登時坡傾丘頹,半邊沙丘有若雪崩似的緊跟著他一起滑洩。

  大量的黃沙又急又快地崩落,將溜至坡底,還來不及逃開的小混埋個正著。

  小混像隻土撥鼠搖頭晃腦自沙堆裡鑽出身來,拍打沾在身上、髮上的泥沙,然後乾脆像落水狗般抖甩了幾下,千萬顆沾頭蓋臉的沙礫便被他甩落個精光。

  他這才自得其樂地咯咯直笑,這絕活,普天之下也許只有他能使得出來,難怪他如此志得意滿。

  靜止的沙漠中,忽然響起一連串急如密鼓的馬蹄聲,如浪般湧進小混的耳朵裡。他不甚高興地皺起眉,手搭涼棚遮於眉頭,瞇眼望向蹄聲起處,只見遠方幾個小黑點正朝著他立身之處迅速移來。

  沒多久,小混已經看清,那些移動的黑點,其實是五匹駿馬追逐著一名戴著手鐐腳銬的少年。

  小混好奇地舉步迎向來騎,這才注意到,五匹馬上的騎士,俱是一身刺眼的紅衣,其中有四名身著勁裝,另一人卻是紅衫飄風。

  而那名被追逐的少年,雖然此時一身血污狼狽,卻仍看得出,他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年齡和小混相差不多。

  此少年生的劍眉虎目、相貌堂堂、英氣畢露,配上他頗為高壯結實的身材,十足的武將架勢。

  這一追一逃之間,雙方距離不斷縮短,就在距離小混約三十丈之遙,少年已被那五名紅衣騎士追上。

  突然,身著紅色長衫,看似領頭的那人,驀地揚起手中的馬鞭,「啪!」地抽在少年的背上。

  血珠和著碎衣,隨著揮動的馬鞭,在空中濺灑飛拋。

  少年被鞭子抽得悶哼一聲,向前撲跌。

  但是他摔倒的身子甫一觸地,便立刻掙扎著扭腰躥起,再次往前衝出老遠。

  小混看見紅衣人如此凌辱少年,一股強烈的憤怒陡然升起。尤其,浮現在少年臉上那抹深沈的忿恨和堅毅不屈的神情,更是深深打動小混的內心。

  他看著少年遭受凌虐,就好像看到自己的手足兄弟正遭人殘害蹂躪,相護之情油然而生。

  「住手!」小混忍不住放聲大吼,他的人就在喝吼的同時猝然閃射,直奔迎面而來的少年。

  小混恰好在少年另一次踉蹌顛躓之際趕到,一把扶住危危欲倒的少年。

  忽而小混驟覺眼前一暗,馬鞭破空發出「咻咻!」的銳嘯,已經當頭抽至。

  他不加思索,立即揚掌抓向襲來的鞭梢,就在馬鞭繃直的剎那,小混順勢用力拉扯,將揚鞭偷襲的勁裝騎士自馬鞍上硬拖下馬。

  那名勁裝騎士惱羞成怒,反手拔出斜揹於背的虎頭刀正待向小混撲去……。

  馬上的紅衫客喝聲阻止道︰「且慢!」

  勁裝騎士這才恨恨地收刀而立。

  小混眼皮連撩也不撩,逕自將少年扶坐於地,低著頭檢視少年身上的傷勢,他口中嘖嘖有聲地噓嘆道︰「哎喲!好可憐噢!」

  紅衫人端坐馬背上, 冷眼瞧著小混作態地搖頭嘆息,直到他直起腰身,紅衫人方才冷然道︰「不知死活的小子,你到底是何人?血魂閣的閒事,豈是你小子所能管的!」

  如果小混有那麼點武林見聞的話,聽到血魂閣的名號,他就該反身背起地上的少年回頭就跑,跑得越遠越好、越快越妙。

  可惜,他剛從與世隔離的狂人谷出來,沙漠尚未走過一半,怎麼會知道「血魂閣」是啥玩意兒?

  對他而言,「血魂閣」不過是三個毫無意義的字眼。

  小混瞪起眼,大剌剌地道︰「血魂閣算什麼玩意兒?少爺沒聽過,至於我乃何許人也,你還不配問!」

  紅衫人聞言濃眉斜挑,冷嗤道︰「狂妄小子,你既然找死,就怨不得爺們心狠,到了閻王面前,別忘記是血魂閣刀級頭領替你送的終。殺!」

  「遵令!」馬下的勁裝殺手哄然應聲,便如猛虎出柵,揮著虎頭刀呼地撲向小混。

  「血魂閣」乃當今武林黑道上,最為冷酷、聲名最盛的一流殺手組織,他們的職業就是殺人,其武功之剽悍,自然不在話下。

  眼前這名血魂閣殺手,身形之快、攻勢之狠,頗令小混訝異。

  但是儘管如此,小混依然談笑風生地謔道︰「哎唷!玩真的?」

  話聲未落,小混猛然倒翻躍出,同時雙掌齊揚用力往沙地擊去,「砰!」然悶響,剎時一片蔽天黃沙,驀地捲向血魂殺手。

  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子,使的有些賴皮,卻也頗為機智。不但逼得血魂殺手側身閃避,小混也因此搶得先機。

  只是,就在小混騰身追擊對手時,馬背上另外三名勁裝血魂殺手,突然自馬上飛身撲落,揮刀加入戰局。

  一對一,小混能夠穩佔上風;一對二,小混或許還支持得下去;但是,此時他以一對四,卻只有挨打的份!

  小混手忙腳亂、狼狽不堪地躲過血魂殺手的攻擊,口中哇啦大叫道︰「他奶奶的!你們要不要臉,居然四個大人一起動手,欺負一個小孩?」

  回答小混的,是血魂殺手更加吃緊的攻勢招招直逼他的要害。

  小混動作稍為一緩,一柄虎頭刀貼他的腰間擦過帶起一溜血珠。

  小混痛得直冒冷汗,卻不退反進,順勢夾住傷他那名血魂殺手的右臂,屈膝撞向對方的下陰。

  「哇!」地一聲殺豬般的慘叫,那名血魂殺手抱著下襠跪倒於地,痛苦的翻滾著。

  小混半旋身,雙手連拍逼開另外三柄刀,他毫不後悔地抱歉道︰「兄弟,時值非常,沒空挑選好地方下手,如果你以後生不出小孩,可千萬別恨我!」

  坐在地上的少年,噗嗤笑道︰「兄弟,那位老兄被你撞破卵蛋,等不及生小孩,就回姥姥家報到啦!」

  小混辛苦地躲過另一次攻擊,氣喘吁吁道︰「喂!老兄,你如果休息夠了,是不是也該下來活動活動?」

  少年無奈道︰「我是很想幫你的忙,好歹,你是在為我拚命。不過,不幸的是,如今我身上功力被禁,再加上這副手銬腳鐐,我只能心有餘而力不足,看你表現啦!」

  大混大叫聲︰「苦也!」

  他連忙晃身倒掠三丈,接著倏然點地飛射,好像自投羅網般,衝向血魂殺手佈起的綿密刀網。

  就在雙方即將接觸的須臾,小混驀然閃晃,身形頓失。

  血魂閣刀級頭領暗道一聲︰「不好!」立刻大喝著騰身揮掌,凌空壓落如山的掌影。

  悶哼數響,小混和三名勁裝血魂殺手,分成兩邊滾出,而刀級頭領瀟灑地飄然落地。

  小混強嚥下一口上湧的熱血,舉袖抹去掛在嘴角的血漬。他這才感覺到,背後肩胛骨附近正火辣辣地抽痛著,而自己身上的包袱,不知何時已被利刃挑落一旁地上。

  少年踉蹌地急奔而上,扶住小混,關心問道︰「兄弟,傷的如何?你打不過他們,我看你還是快走吧!」

  「走?哪有這麼簡單。」刀級頭領陰森道︰「此時想走,可由不得你!」

  少年怒道︰「虧你還是刀級殺手的頭領,竟然以如此偷襲的方式圍攻一名小孩,血魂閣的名譽,全被你們這種不要臉的行徑丟光!」

  血魂殺手的刀級頭領,古井不波淡淡的道︰「身為殺手,只求目的,不擇手段!再說,也沒有人會知道,血魂閣是如何對付這個小子。」

  說著,他反手自背後,緩緩拔出他的佩刀。

  小混呵呵笑道︰「他奶奶的!你是在暗示我,別想活著離開這裡,是不是?不過,你別太得意,只要我想逃,只怕天底下還沒有人能追得上我!」

  少年急道︰「那你就快逃呀!他媽的,你以為這些人是吃齋念佛的?他們是冷酷無情的殺手,殺死你,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小混撇嘴笑道︰「我就不相信他們能奈我何!他奶奶的,才開市就跑給人家追,那我以後還混什麼?告訴你,我今天救你救定了,我倒要看看是誰找死。」

  紅衫刀級頭領陰惻惻地道︰「想死還怕沒人送你上路,只可惜你父母白養你這麼大!」

  他倏然揚刀橫掃小混腰身,小混一把推開攔在他身前的少年,順勢撲地滾出丈外。

  其餘三名血魂殺手,也再度追擊而上,揮刀砍向地上的小混。

  少年急聲叫道︰「住手!不要殺他,我現在就把刀譜告訴你們!」

  紅衫刀級頭領聞言收手,回頭怒視道︰「好小子,你果然知道至尊刀法的刀譜在哪裡。待我收拾這小鬼之後,再找你算帳!」

  少年威脅道︰「你敢殺了他,我就毀掉刀譜!」

  刀級頭領陰陰笑道︰「刀譜不在你身上,你倒是如何毀法,嗯?哈哈……」

  他狂笑著撲往混戰處,不理會氣得雙目泛赤的少年。

  小混滑溜地閃避著血魂殺手的攻擊,揚聲道︰「喂!老兄,不用和他們談條件,他們吃不住我的!」

  「是嗎?」刀級頭領凌空撲落,一抹匹練也似的銀虹,兜頭向小混斬落。

  刀級頭領,不愧是血魂殺手群中的持刀頭領,他的刀法比起其他勁裝的血魂殺手果然高明許多。

  只見銀芒映眸,小混本能地閃身晃移,危險地躲過致命的一擊,卻未能躲過肩頭被撂起一片巴掌大血肉的命運,他連吭都不吭一聲,仍自狠命應戰。

  斜刺裡,少年飛奔而來,撞開一名血魂殺手,同時以手銬上的鐵鏈,纏住刀級頭領的虎頭刀。

  他披肝瀝血般地狂吼道︰「快走!」

  刀級頭領飛起一腳,將少年踢出丈外,少年當場口吐鮮血,昏死過去。

  小混眼看少年為了救他竟不惜捨身相攔,結果落得重傷昏厥,他心中那股怒火斗然更熾。

  驀地,小混暴烈地仰天怒嘯,尖銳淒厲的嘯聲刺得人耳膜欲裂!

  他那張原本童稚清純的臉龐,就在瞬間倏然變容;彷彿戴上一副面具般,小混此刻臉上,竟流露出無比的酷厲、肅殺,以及恁般悍野的神色,使人幾乎不敢相信,這曾是一張斯文織弱的面孔!

  隨著聲如裂帛的入雲狂嘯,小混快速地晃動身形,雙掌同時猝然拋揮掄斬。

  剎時,一溜溜、一片片,凝結有形的飄忽掌影,裹著濛濛血霧,向四面八方迸射飛濺,天地宇宙之間,充斥著駭人的紅影,層層疊疊地閃織穿舞,空氣似也經不起擠壓,在泣血地銳嘯裡崩潰,向四野衝散開來!

  此時此景,觸目所見,只有無數的猩紅夢魘,壓得人心驟縮,再也喘不出大氣。

  「血刃掌!」

  紅衫刀級頭領心驚膽顫,駭然脫口驚呼,他不敢相信,這項失傳近百年,只存在人們傳說中,屬於一代「武狂」的獨門霸道絕學,竟在他的眼前出現!

  不約而同,刀級頭領和其他三名血魂殺手,分躍四角,採取聯手合擊之術,對著刀陣中的小混,殺招盡出!

  登時,刀光霍霍閃動,無數冷電寒芒在空氣中交錯穿梭,縱橫飛掠。

  血魂殺手聯手布成的刀網,帶著「咻咻!」的破空低號,迎上小混的血刃掌。

  刀網似銀蛇躥閃,如雷神電矛飛擲,血刃掌卻是一道道帶血的霞光,一輪輪燃燒的烈陽,和一蓬蓬在夜空暴襲炸碎的艷赤煙火!

  銀網和血影在瞬間相觸,無情地爭相斬割著空間。

  於是——

  「砰!」然的勁風交擊悶聲低響。

  驀地——

  一陣淒厲哀絕的慘號,驟然響起,蓋過掌勁交錯的咆哮!

  接觸的雙方,恰似炸開的炮彈,分成五個不同的方向,高高地噴向半空。

  血,就如突來的驟雨,隨著劃弧飛墜的軀體,點點滴滴,灑落在褐黃的沙地上,潑成刺目的艷紅!

  五個人,五個方向,五聲砰響!

  時間,就在眾人墜落的瞬間停止,只有來自人身的鮮血,仍兀自汩汩地流入乾涸的沙地,留下一團團暗紅的血漬印染……

  陽光更烈了,火熱的日頭照射在人身上,差不多可以烤出一層油來,鮮血已經在高熱的溫度裡蒸發,血腥的氣息,引來幾隻急欲飽餐的禿鷹盤旋在天空。

  良久——

  似是確定沙地之上,不再有活人,貪婪的禿鷹叫喧著自天際陡然俯衝飛落。

  突然——

  死人復活!

  一具屍體倏然探手,驀地揪住一隻來不及飛逃的禿鷹!

  只見禿鷹驚怒的嘎聲鳴吼,猛撲翅膀,登時,沙地被拍起迷濛的黃沙。

   一陣狂亂的掙扎,就像死人復活一樣的突兀,禿鷹抗議的嘎叫,似被掐住脖子般,驟然中斷,黃沙漸次散去,沙漠再次恢復寧靜。

  小混蠕動著身子,辛苦地撐地而起,他的身上佈滿無數道交錯的刀痕。

  他似是被結痂的傷口牽痛,皺著眉頭慢慢自沙地盤坐而起,他的身下,赫然躺著一隻脖子打結的死禿鷹。

  小混輕噓口氣,溜眼瞄看四周,然後斜睇著身旁業已斷氣的禿鷹,黠謔地呢喃道︰「奶奶的,臭禿鷹!你以為少爺曾能混我,在沙漠裡是混假的?竟然敢打我的主意,想吃我?你真是七月半的鴨子——不知死活!嘿嘿……!這下子到底誰吃誰來著?」

  休息了半晌,小混終於萬般疲懶地掙扎爬起,拖著蹣跚的腳步走向昏迷不醒的少年。

  當他經過血魂殺手的屍體旁邊時,猶自費勁地彎腰檢視,然後對自己出手所造成的結果,頗為滿意地暗自點頭。

  好不容易,小混挨到少年身旁,悶聲呻吟著跌坐於沙地,他伸手搭上少年的右腕,雙目微闔,老練的為少年把脈。

  看小混那種篤定的神態,似乎對自己的醫術頗有信心。

  良久,小混露出安心的笑容,自懷中掏出一個羊脂玉瓶,倒出一粒龍眼大,清香撲鼻的翠綠色藥丸,他捏開昏迷少年緊閉的牙關,將丹丸納入少年口內。

  接著,小混抬起頭瞇著眼睛,瞟了一眼耀目生輝的白熱太陽,他只感覺到自己呼吸間,全是一股乾燥的熱氣煎灼著肺部,而身上凝痂的傷痕,正隨著心跳,一鬆一緊地抽痛著。

  舔舔因失血而乾裂的嘴唇,小混索性脫掉破碎血糊的上衣,疲憊地拾回自己那個長包袱,探手自包袱裡摸出一個青花小葫蘆瓷瓶,撥掉瓶上的軟木塞,將瓶中淡紅色的金創藥,倒在胸前的刀傷上。

  小混處理好前胸的傷口,卻對背後二道自肩胛斜向腰際的傷勢猛皺眉頭,因為他根本看不見傷口,叫他如何療傷?

  小混轉頭看看昏迷中的少年,發現那少年的臉上已浮起一抹淡淡的紅暈,呼吸也趨於正常,但是尚無轉醒的跡象。於是,他乾脆背過手,胡亂倒些金創藥在自己背上,隨便抹抹就算了事。

  光是如此,小混額際就已因為背手牽動前胸的傷口,痛得滴落豆大的汗珠。

  隨後,小混服下一粒和方才他餵給少年相同的翠綠藥丸,便打著赤膊逕自盤坐烈陽之下運氣調息。

  不知經過了多久……。

  偏西的陽光將小混的影子拉得老長,他終於功行圓滿的睜開明亮星目。

  此刻,他秀氣斯文的臉上一掃方才疲乏蒼白的神色,散發著煥然的光彩。就連他先前所受的刀傷,竟也只剩下一道道結了血痂的晶亮痕跡,傷勢癒合之快令人難以置信!

  小混精神奕奕地跳起身來略為收拾包紮,當他重新穿上另一件青布長衫時,從外表幾乎看不出,不過大半天之前他還傷重的躺在地上喘大氣。

  小混提著包袱和禿鷹俯身探視他費心救出的少年,這名少年正好悠悠轉醒,於是,小混愉快的招呼道︰「嗨!老兄你好。」

  少年露出一抹深邃的笑意,啞聲道︰「你沒事!太好了,我還在擔心,你會為我所累,遭到毒手……。」

  小混微笑道︰「哇◎!什麼血魂殺手,的確他奶奶的有兩下子。不過,他們還是被少爺我給擺平,再也蹦不得啦!」

  少年聞言,頗為驚訝,他掙扎著坐起身來。

  小混連忙伸手扶住他,輕鬆道︰「沒啥好驚奇的,老兄,我不是沒有付出代價。我看,我還是先替你除掉這些破銅爛鐵,再解開你身上的禁制,然後咱們趕快找個地方休息。這麼大的太陽下,實在不是聊天的好地方!」

  少年苦笑道︰「 兄弟,別小看我戴的這副手鐐腳銬,它可是由焦沙混合鋼母精煉而成,一般尋常的刀劍還傷不了它。更何況,我身上的功力,乃是被血魂閣主以獨門手法『大魔手』所封禁;除了他之外,只怕天下無人能解。想還我自由,難嘍!」

  小混咂嘴笑道︰「喝!他們可真是怕你跑呀!居然費這麼大的功夫制住你,可惜今天遇上的是我,這些小小把戲少爺還不把它放在眼裡。」

  他拍著胸脯保證道︰「一切都看我的,我保證還你自由。管他什麼焦鋼、熟鐵,大魔手、小魔手,通通不是問題!」

  少年掩不住滿臉驚喜,興奮問道︰「你是說真的?」

  小混逗笑道︰「不是蒸的,是烤的,太陽烤的!」

  他突然彎下身,背起少年,邁開大步便走。

  少年怔愕道︰「兄弟,你這是幹嘛?我自己可以走,怎麼能讓你揹呢?」

  小混頭也不回的呵笑道︰「老兄,你就甭跟我客氣啦!你被血魂閣那群殺胚折磨得只剩半條命,現在這副外強中乾的空架子,還是全靠我那顆碧玉迴生丹撐著,能多休息你就多休息。反正這裡離最近的綠洲也不過二十來里而已,很快就到,你就在我背上好生歇著,沒啥不好意思的!」

  小混自顧自地說著話,全然不知道他背上之人正因為他的體貼,激動的雙目微紅,隱泛著淚光。

  走了幾步,小混突然道︰「對了,我叫曾能混。『曾』是曾爺爺那個曾,不是真假的真,你可以叫我小混。老兄你呢?咱們攪和了半天,我還不知道你是誰哩?」

  少年閉了閉眼,強忍下激動,低啞道︰「小刀,我叫小刀。」

  「小刀!咦……?你哪裡不舒服嗎?怎麼我覺得你在發抖,如果你現在就會覺得冷,那太陽下山之後豈不要凍僵了!」

  小刀緊了緊攀在小混肩上的手,長吸口氣,深沉道︰「不,我不冷。小混,大恩不言謝,我記下了!」

小混若有所悟,他淡然一笑,逕自放開喉嚨,豪邁的唱道︰「天蒼蒼,野茫茫,風吹黃沙駝鈴響,大漠好風光!……江長長,湖廣廣,男兒立志走四方,衣錦好還鄉……。」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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