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壺聽著胡一吹竟也滿口南方鄉土之音,忍不住稀奇道:「老幫主,你也很會說我們的話耶!」
「什麽你們的話?!」胡一吹哼聲道:「少年仔,我老大人在說這些有味道的話時,你們這些小鬼頭還不知道出世了沒有,也敢在我面前自賣自誇!」
「味道?」山仔故意朝空中嗅了嗅,調侃道:「原來老大人的話就像臭酸的飯,是有味道的喲!」
古董也一本正經道:「可是我們其中沒有人姓王,而且也沒有人賣西瓜,怎麽會自賣自誇?」
胡一吹聞言窒了窒,悻悻然道:「得了,你們這些猴仔子,不准反駁老大人的話!」
「還有……,」他看著古董,若有所思道:「沒想到你這小子,居然懂得老王賣瓜的典故,看來你比其他人有點學問,難怪蕭立中那小子會喜歡你,他想將你收爲義子是有原因的。」
古董聳了聳肩,並不辯白。
山仔嘿笑道:「本龍頭的軍師豈是簡單的角色,蕭舵主想挖角,可就找錯對象了!」
胡一吹頗有興趣地看著眼前四人,只覺得山仔神采內斂,精明深沈;古董英姿煥發,少年老成;苦瓜沈猛強悍,氣魄十足;茶壺樸實淳厚,木訥慎言,個個都是氣宇軒昂的將相之材。
他不禁暗讚:「這四個小小子雖然都未及弱冠之年,但來日前途只怕不可限量!」
他又微微感歎的忖道:「可惜如此人才,卻不是丐幫能夠留得住的,否則丐幫還怕沒有再創江湖霸業的本錢?!」
山仔早有察覺胡一吹的神色變換不定,但他眼前只顧著沈醉在與古董他們重逢的興奮和喜悅之中,才懶得去猜測這位頗對他胃口的老大人究竟有何心事。
古董他們更是迫不及待,大吹大擂的告訴山仔這將近兩年來的日子,他們的種種遭遇和經歷,更不可能注意到胡一吹的心情。
胡一吹看著笑鬧中的四人,嘴角不禁泛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唉,真是少年不識愁滋味呀!……」
※ ※
「要去金沙江的源頭,可千萬得小心呐!」得知山仔他們亟欲前往的目的地,胡一吹知道勸也是勸不住,於是不厭其煩的嘮叨告誡著:「還有,也得隨時注意江湖衙門的暗算。尤其山仔你呀!這身打扮只會替自己惹來更多的麻煩,能換的話最好換掉……。」
山仔嘻嘻笑道:「換不得,這是形象問題。」
胡一吹無奈的搖搖頭,連他自己都很驚訝,自己竟會爲了一個認識不到一個月的小小子如此操心。
可見人與人的相識,全是一個「緣」字作怪!
有些人認識了一輩子,卻始終只是「相處」;而他對山仔卻是一見投緣,居然關心到近乎嘮叨的地步。
如果他徒弟向天笑看到他現在的樣子,那還不知道會把眼睛瞪得多大,大呼:「奇哉、怪哉!」
直到山仔他們遠離了申家,前往江邊渡口時,古董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
古董搔著頭迷惑道:「老大,你和老幫主究竟有啥不可告人的關係?他爲什麽對你特別照顧?全丐幫上上下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位老幫主的脾氣超級古怪,很不容易討好耶!」
「是這樣子嗎?」山仔側著頭,仔細想了半天,若有所悟「哦──!」了一聲。
古董好奇道:「什麽?你想到什麽?」
山仔搖搖頭道:「我也莫宰羊!」
古董翻個白眼,歎道:「我怎麽會忘了你這招?!故意吊人胃口嘛!」
苦瓜插口道:「老大,關於老幫主的嘮叨,你難道不覺得很煩?我光是旁聽,就快聽得耳朵長繭了。」
茶壺附合道:「是啊,我都快想要開口拜託老幫主閉嘴。他的話還真多!」
山仔嗤地一聲,嘲謔道:「所以你們的道行還不夠,只能叫我老大,自己幹不了老大的位子。像我,雖然一樣在聽老花子說教,可我就會先用左耳聽,左耳聽累了,才換右耳聽,就算他繼續說上三天三夜,我還是原來的我,老神在在啦!」
茶壺錯愕道:「哇噻,好高明的本事!」
「這叫左耳進右耳出!」古董噗嗤笑道:「標準的陰奉陽違!」
「嘖嘖……,」苦瓜戲謔道:「不愧是老大,不但吹起牛來臉不紅,氣不喘;就連騙人也是正大光明。」
山仔皮笑肉不笑道:「廢話!這也是本事,你懂不懂?」
「懂,我懂!」苦瓜佯笑道:「我敢不懂嗎?」
山仔瞟眼得意道:「你當然不敢!嘿嘿……。」
他笑得比戲臺上的老奸臣還奸!
苦瓜哭喪著臉道:「唉……,誰教我遇人不淑,只好認命啦。」
古董糗笑道:「遇人不淑沒關係,改嫁就可以了!呵呵……」
山仔訕謔狎笑道:「可惜他遇上的是我,連改嫁的自由都沒有!因爲……」
「你是龍頭!」古董等人替他說完。
「沒錯!」山仔意氣風發道:「因爲我是龍頭!」
他終於又和相依爲命的兄弟見面了,他終於又嚐到身爲大阿哥的雄風了!
只要「四小龍」能夠相聚一起,山仔便覺得自己能夠更容易的面對江湖中血腥的夢魘,甚至能夠面對千軍萬馬而怡然不懼。
因爲,他有友誼的支持!
山仔四人在長江畔租了一艘平底快船直朔長江上游後,便一頭鑽進船艙,展開作戰會議。
古董仔細研究有關「雪魂靈珠」那四句隱訣後,結論道:「我一定也是先猜峨嵋金頂,再來是金山之頂或金川之頂。至於,金庫之頂這種荒謬的說法,我勉強同意好了!」
山仔不以爲忤道:「反正全是碰運氣,先碰最有可能的地方,運氣最大,等到運氣全都碰完了的時候,咱們再想辦法碰碰皇宮內院的金庫。」
苦瓜不表樂觀道:「就怕運氣還沒碰光,咱們就已經先碰得頭破血流!難道只有這種笨方法嗎?」
山仔以昔日獨孤羽回答他的口吻,回答道:「難道,你有比較聰明的方法?」
苦瓜搖搖頭道:「沒有!」
「那就少廢話!」山仔瞪眼道:「不要在那裏擾亂軍心!」
苦瓜吐了吐舌,捂著嘴悶聲道:「就當我沒說,可以吧!」
山仔轉變話題道:「咱們這一路上,還得提防著我的『生死之交』來找麻煩。你們三人在丐幫混了快兩年,有沒有混到什麽保命的本事?」
古董坦然道:「你知道,本來蕭舵主想收我爲義子?」
山仔點頭。
古董微笑道:「雖然蕭舵主對於我拒絕做他兒子的事很失望,不過……,他還是將他一身武學盡可能詳細的全部教給我。因爲他希望我能有能力照顧自己,並且好好的活下去。」
山仔瞄他一眼,篤定道:「以我對你的瞭解而言,就算沒學全蕭舵主全部的本事,你最少也學會了九成,對不對?」
古董呵呵笑道:「然也!」
山仔瞥眼面色尷尬的其他二人,歎口氣道:「至於你們兩人,按照往例,我最好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然也!」又是異口同聲。
山仔淡然掃視表情不一的三人。
忽然——
「碰!」地一聲,山仔猛拍艙中甲板,故作兇惡道:「奶奶的,從現在開始,你們三個都給我用心的學,學會多少算多少,至少我可以比較不擔心你們的小命會丟得太早!」
其他三人自然明白自己要學的是什麽。畢竟,自山仔離開太原之後,他們所聽到每件有關山仔的傳聞,都與血腥脫不開關係。
他們更明白,人在江湖,沾上血腥,那就是在「玩命」——真正的玩命!
古董身爲四小龍的軍師,自是瞭解山仔自認識獨孤羽之後,所交往的「生死之交」究竟有多麽「親密」。
那種深刻到除非你亡,不然便是我死的交情,恐怕不是輕易說化解就能化解的深刻關係。
但是,他仍然試著抗議道:「老大,既然我是三個人裏面,程度最高的人,應該可少用心點吧!」
他是想多偷懶些!
山仔揚了揚眉,輕哼道:「應該?什麽叫應該?!」
他翻臉比翻書還快,刹時,便換上一副怒目金剛般的嘴臉,齜牙咧嘴道:「能者多勞,你懂不懂?!程度高的人,才應該更用心多學一點,你既然身爲軍師,就給我做個好榜樣!想偷懶,奶奶的,門都沒有!」
古董暗自叫苦,這下子他可是沒吃著羊肉,偏又惹得一身騷!
苦瓜卻在一旁嘿笑道:「嘿嘿,老大回來了,我說古董呀,你這只暫時稱王的猴崽子,這回可有大甲魚吃了吧!」
古董瞪他一眼,惡狠狠道:「他媽的,你少得意。就算本軍師吃癟吃定了,我也要拉你這個爛瓜仔,一起下地獄有難同當!」
苦瓜有些緊張道:「奶奶的熊,臭古董,你少陷害忠良!」
「忠良?!」古董誇張叫道:「你如果算得上是個忠良,那天下就沒有奸詐的小人可言!」
茶壺頗有同感道:「關於這點,我同意古董的說法。」
苦瓜叫道:「喂,茶壺,你少落井下石好不好。」
古董謔笑道:「打落水狗的比喻比較適合。」
茶壺滿臉老實道:「我只是實話實說嘛!你們也知道,我這人最不會說假話了。」
苦瓜轉向山仔,哭喪著臉道:「老大,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老大,你該爲我這個可憐的弱小主持公道,說句公道話吧?」
山仔慎重其事的點著頭:「對,我是該爲你說句公道話。」他乾咳兩聲,瞟眼黠笑道:「我覺得……,古董和茶壺的話很有道理!」
苦瓜哇地怪叫一聲,撲向山仔抗議。
山仔機靈地閃身,竄向床鋪,大叫道:「本龍頭要休息了,誰敢犯上,一律按幫規處置!」
他的身子一觸及床板,立即擺平閉眼,一副早已入睡的模樣。
按照四小龍他們的幫規,凡是躲過突襲之後,若再偷襲的人,就得接受其他三人同樣的報復。
苦瓜突襲未能得手,追到鋪榻前,又恨又惱的直跺腳,卻也只能無奈的接受事實。
這回,換成古董在一旁話說風涼的對他冷嘲熱諷了!
※ ※ ※
是夜。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迷濛如幻的月影下,山仔所雇的船隻靜靜的泊於江畔。
船頭,那一盞昏黃如晦,高挑斜起的紙糊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搖晃。
月過中天,白茫茫的霧氣如氤如氳地彌漫整個江面,粼粼的波光,潺潺流向天際。
江畔這一葉如葦小舟,彷彿也要隨著這夢幻般的景色,飄離了塵世,幽幽地蕩向夢的世界……。
廣闊的江面,除了冷冷地水流聲,只有夜蟲卿卿叫個不停。
這應該是個寧靜的夜。
但是——
這夜,並不真如表面那般寧靜。
就在那片嗚咽低泣著的蘆花蕩後,幢幢人影如鬼魅、如幽靈般,寂靜悄然的朝山仔他們所雇之船緩緩掩進!
朦朧的月光,照出來人的身影。
他們俱是一條黑衣打扮,腰纏血紅束帶,胸前繡著的那副銀白色枷鎖圖案,正映著月光,閃著邪惡的冷芒!
他們,正是江湖衙門所派出的殺手。
他們的目的,正是擊殺船上之人!
船艙中,山仔四人擠在不甚寬敝的鋪蓋上,你壓我疊地睡得好不安穩。
他們四人絲毫未覺死亡的陰影正隨著月光的移動,一步步地籠罩向他們!
殺手更近了!
他們一尺尺,一寸寸地接近船隻……。
忽然,一隻不識好歹的水鴨,自被人驚擾的美夢中,突然嘎叫一聲。
牠也只有時間抗議這短暫的騷擾。
幾乎是立刻的,牠便被一雙粗巨的手,一雙屬於殺孽的手,輕易的扭斷脖子,從此看不到明日昇起的太陽。
江湖衙門的殺手們,屏息等待半晌,確定這突如其來的野鴨叫聲,並未驚動任何事之後,再度緩緩地……小心謹慎地……朝著江邊的小船潛進。
數名水性較佳的殺手,無聲無息地滑入水中,悄然掩向寂靜如恒的船邊。
忽然——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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