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羽順著小徑向前指,愉悅道:「看見前面那處山谷沒有?它有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山仔眯起眼睛,仔細凝望後,若有所覺叫道:「哈!那裏好像是好幾條山脈交會的最低點,難道那裏就是所謂的『百穴之匯』?」
「應該是!」
獨孤羽笑吟吟的接著又說道:「根據地勢,那裏低窪而不潮濕,況且背後有山爲倚,前是煦煦春陽,又有小溪環抱而過,正是此脈活龍穴眼所在。方才走在小徑中的兩人是峨嵋派中輩份最低的弟子,據他們所言,小徑正是通往峨嵋派歷代祖師靈骨存放之處。這一切跡象顯示,百穴之匯應該就是峨嵋派歷代祖師靈塔所在。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山仔咋舌道:「乖乖!從溪底到這個崖頂,再到樹林的小徑,這距離拉直來算最少也有十丈開外,何況,還有水聲、風聲、樹聲的幹擾,羽叔,……你居然還能將那兩個峨嵋小和尚說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佩服!佩服!」
獨孤羽淡然道:「千里眼、順風耳,對一個一流的武林高手而言,本就是稀鬆平常的事。更何況,方才的話聲,正好是順風而來,想聽清楚根本就是輕而易舉之事。」
他斜瞟山仔一眼,消遣道:「你自已聽不清楚,已經是程度太差,而你如此大驚小怪,更是貽笑大方!」
山仔不料這記馬屁竟拍到馬腿上去,只有摸著鼻子,糗大的嘿嘿直笑。
獨孤羽瞅眼笑謔道:「怎麽不說話啦?」
山仔樹個鬼臉,苦笑道:「我還在研究,爲什麽忘記笑的人比較大方?所以沒有空說話。」
獨孤羽微怔半晌,方始明白,原來山仔將貽笑大方誤解爲「遺」笑大方,而且山仔更是自作聰明,將這個「遺」字解釋成「忘記」。
獨孤羽只得頭痛的拍拍額際,大聲歎道:「天呀,果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山仔習慣性地吟哦道:「爛了的木頭不可以雕,大便做的牆不能摸!」
獨孤羽對如此慘不忍聞的翻譯法,除了搖頭,還是只有搖頭的力氣。
「差!太差!程度真是有夠差……。」
獨孤羽頓足離去,索性來個耳不聞爲淨,無心之下,卻不知不覺學上了山仔滿口鄉土的說話方式。
山仔朝獨孤羽的背影扮個鬼臉,忍不住得意地咯咯偷笑道:「不知道是騙你的啦!嘿嘿……」
他吹著口哨,心情愉快的躍下崖頂,發足朝小徑深處追去……。
※ ※ ※
那只是一處貼著山壁而建,狀似廟堂門面的入口。
左右各一,約有一人環抱粗的高大石柱和撐起斜飛的簷角,俱是一式灰白色岩石所砌。
那裏,就像每一座祠堂一樣,沈晦而不起眼。
但卻多出一股肅穆的氣息。
也許,是因爲屋簷下那座青石香爐的關係吧!
山仔隨著獨孤羽隱身在距離峨嵋派歷代祖師爺的靈塔外,約莫十丈開外的一株大樹上。
瞧著餘煙嫋嫋的香爐,雖然距離十丈之遙,山仔似乎仍能感受到靈塔所散發出來的那股子沈悶氣氛。
他不禁壓低嗓門,猶豫道:「呃……羽叔,我好像聽說,一般人家歷代祖師爺的停靈處,都列爲一門一派的聖地耶!」
獨孤羽瞪他一眼,徐緩道:「如果我沒記錯,你應該是聽我說的才對。你又有什麽古怪的主意,乾脆直說了罷。」
山仔咧嘴一笑,眨眼道:「我只是想提醒你,這擅闖峨嵋派聖地,萬一被人發現,可能會惹得那些禿驢們不高興。」
他講的倒很含蓄。
「那又如何?」獨孤羽淡然問道:「你含糊他們嗎?」
山仔看得出獨孤羽的眼神中不以爲意的神情,他立即明白,獨孤羽早已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而以「病書生」之名,最壞的打算,也不過是多引起一場江湖風波,多沾惹些血腥而已,獨孤羽是不會在乎這種事的!
山仔吃吃一笑,口氣帶著三分輕佻,七分狂傲,道:「含糊?這兩個字怎麽寫?我可不知道!」
獨孤羽輕笑一聲:「好,你說話越來越有我狂傲的格調,我喜歡!」
他像是欣慰,又像是勉勵的拍拍山仔肩頭,接著道:「不過,雖然不含糊,能不讓峨嵋派那些老禿驢發現咱們闖進他們的聖地,方是上上之策。能夠避開的麻煩,自然別去招惹才是聰明之道,待會兒儘量小心自己的身形,走吧!」
說完,獨孤羽人已似蒼鷹掠空般,猝然直撲十丈外靈塔入口而去。
山仔尚無法一口氣淩空躍過這十丈的距離,因此他選定中途一株看來彈力不錯的小樹,做爲他落腳換氣的地方。
他整個人連躍帶撲,竄向獨孤羽身影消失的入口。
但是,山仔沒想到那棵小樹的彈性出乎意料的好,當他猛力蹬向樹林,彈射而出時,方始發覺用力過猛,心中暗叫:「不好!」
無奈爲時晚矣!
山仔失去控制,人如脫弦之箭一般,不聽使喚的射入了靈塔之內!
山仔驟覺眼前人影閃晃,口中連忙大叫:「閃呐!」
他已砰地一頭撞上眼前人影,同時衝勢未歇,帶著對方繼續飛滑而出,兩人纏做一堆,重重摔向石壁!
「呃!」
「哎唷!」
山仔抱著撞腫一個大肉包的後腦,滿眼金星的掙扎坐起,慌忙道:「羽叔、羽叔!你沒事吧?」
「我好得很!」獨孤羽竟安然站在三步之外,皺眉搖頭的看著山仔。他身邊另外躺著三名昏迷不醒的年輕灰衣僧人。
「噫?」山仔再度晃了晃昏沈沈的腦袋,奇怪道:「我不是撞上你了嗎?」
他側目一瞄,原來被他撞中,而且不幸當了他的肉墊子的人,並非山仔以爲的獨孤羽,而是另外一名年輕的灰衣和尚。
山仔忍不住呵呵笑道:「看來,我還幫你擺平一個對手哩!」
獨孤羽沒好氣道:「那是我看你情況不對,特意送上門讓你當墊子用的。否則,哼哼……,現在躺在地上的就不止四個人!」
山仔吐吐舌,窘笑道:「被你這麽一說,我陶醉的美夢全碎了!呵呵……」
「少囉嗦!」獨孤羽笑駡道:「還賴在地上做什麽?動作快一點,咱們還得四處找找看,『雪魂靈珠』究竟藏於何處?」
山仔拍拍屁股站起來,這才注意到自己所在之處,並非一般屋式祠堂,而是一個半由天成,半經人工開鑿而成的山洞。
這個山洞約有三人疊站高,寬約百步、深達七丈有餘,洞頂懸有兩排油燈直達洞的盡頭,是洞中光線的來源。洞內十分乾燥清爽,空氣毫不腐悶,洞壁呈拱圓形,壁上有無數約人掌大小的半圓形凹桐。
凹洞中一一供奉著峨嵋派歷代掌門以及有功於派內之門人的牌位。
一尊就著洞壁刻鑿出,與洞齊高的巨大地藏王菩薩石像,法相莊嚴地鎮坐於洞底,守護著這些業已長眠的峨嵋弟子。
此外,就是一張精緻的白色大理石供桌,端置於地藏王菩薩座前,桌上少不了擺置著鮮花、素果與香爐、木魚。
還有一本翻開的誦經課本,歪斜的擠在青煙嫋繞的檀香爐旁,左側那支紅燭也遭人打翻,掉落在桌上,此時早已熄滅。
從這桌面上淩亂的情況看來,不難猜出,剛才獨孤羽闖入時,大概使這些猶自規規矩矩在誦經禮佛的小和尚們受了不大不小的驚嚇呐!
山仔四下打量之後,以懷疑的口氣道:「這就是峨嵋派的聖地?藏有雪魂靈珠的地方?不像嘛!怎麽會這麽簡單明瞭?既沒有曲折離奇的地道,也沒有恐怖驚人的機關佈置,一點也不特別!」
獨孤羽眉頭微皺,沿著洞壁舉步走向洞底,同時一邊以手輕敲石壁,或而停身查看每一個置有牌位的凹洞。
山仔卻是興致勃勃的瀏覽每一面牌位上書寫著供奉者的名稱,他發現最接近洞口的第十一代掌門人神位,是掌門人中的最後一個牌位。
「那麽……現在在位的掌門人,應該是第十二代嘍!」他無聊地自言自語。
獨孤羽卻回答道:「沒錯,峨嵋派如今的掌門,正是第十二代的法空。」
他接著有些嘲諷的又加上一句:「人家早年行走江湖時,還搏得個『烈火神僧』的雅號!」
山仔黠笑道:「羽叔,你對這雅號似乎很感冒!是覺得這個雅號不夠雅?還是曾經被這把火烤過?」
獨孤羽輕哼道:「憑他法空,想要烤到我,還早得很。我從前倒是沒和他打過交道,不過卻聽了有關法空的傳聞,他那外號,是因他性烈如火而來。以一個出家人來說,他的氣量可不算大!」
山仔俏皮道:「哇噻!那他要是知道咱們如此悶不吭聲,闖入他家祖師的別野,那他這把火就又有得燒啦?」
「別野?」獨孤羽迷惑的盯著山仔。
山仔揮手比劃道:「就是這裏嘛!也有人稱陰宅,也可叫靈塔。說它是別野,是比較高級的稱呼。」
獨孤羽以幾近呻吟的口氣道:「拜託!野字下面如果有土,請你唸成『樹』的音,是別墅,不是別野,白字專家!」
山仔糗大地呵呵笑道:「早說嘛!你說了,我就不會當白字專家啦!」
獨孤羽搖搖頭,又逕自開始四下探察。
他對山仔的文學造詣實在是不敢領教!
山仔跟在獨孤羽屁股後面轉了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他窮極無聊,索性走向供桌,抓起桌上的供果就吃。
唔,反正也快到午飯的時候了嘛!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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