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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名總護法不敢大意,手腕翻處,兩柄樣式極為普通的鋒利匕首赫然在握,他的身軀以極小的弧度飛快地閃擺開來,揚手之間,一陣「叮叮噹當!」宛似鐵匠打住的金屬碰撞聲,密急響起!

 

  「牛坤!你還不動手嗎?」

 

  總護法與君尚義這看似一劍,其實為百餘次揮斬所融幻的冷電交擊之下,竟也被逐退半步。於是,不禁朝仍然站在一旁發愣的牛坤冷冷一喝。

 

  牛坤彷彿剛從一場惡夢中醒過來般,機伶伶打了個冷顫,忙不選擇動著手中光禿禿的喪門幡,上前夾殺君尚義。

 

  已經中毒的君尚義,此時一旦運勁出招,立刻感覺到體內之毒,宛如燒紅的炭火一般,猛朝五腑六臟裡鑽。那種嗤心火辣的痛苦,不禁令他面容抽搐,混身更是汗出如漿,出手越見呆滯散亂。

 

  駱珍珍自是發覺自己老公情況不佳,正待上前想助時……

 

  「快帶桂兒走!」

 

  君尚義強抑著毒火攻心之苦,嘶聲大喊!

 

  駱珍珍急得雙目泛淚,尚未決定是否該照老公的話去做,那邊——

  總護法冷笑發言道:「君家夫婦,鴛鴦快侶,君夫人怎麼可能捨得獨自突圍。」

 

  他手握短匕,雙臂翻拋著大圓弧度,由內而外,由外而內,迅速的翻纏揮絞;於是,一圈圈的刀鋒冷芒,便如瀚海漩渦般,激旋迴盪,連空氣都似經不起這陣狂攪,打著轉子發出一陣陣怪異的嘶嘶輕嘯!

 

  「別聽他鬼扯,快走!」

 

  君尚義奮力揮劍,回截蒙面總護法如此詭異且極為霸道的怪招,一面催促急吼!

 

  只這一分神,冷芒閃映處,血漬立現。

 

  君尚義左肩處隨著他迴身旋閃,一溜血珠子拋灑入空。

 

  「當家的!」

 

  「爺爺!」

 

  駱珍珍和她背上的孩子,不約而同,發出顫聲的驚呼!

 

  「快走!」

 

  君尚義再次催喝,整個身子亦凌空飛起,手中長劍,微顫如波,眩目的劍光伸縮吞吐,霍然一抖之下,沉沉的雨幕中,驀地,竟有千百個明晃晃、亮璨璨的圓月紛紛墜落下來。

 

  總護法和牛坤在如此浩然犀利的劍式之下,不由得齊齊閃退,朝後躲避這威力輝宏的「笑月劍法」。

 

  駱珍珍猛一咬牙,趁著敵人退閃的這些微空隙,身形一晃,逕自朝屋後的小河掠去。

 

  總護法見狀冷哼一聲,閃避的身子猛然振臂拔空,人若流光,直撲駱珍珍身後而去。

 

  身形凌空的君尚義,不待身子往下沈落,右手持劍猝然揮甩,整個身子便藉這甩劍之力,如鏢射向總護法後背背心。

 

  同時,君尚義手中劍勢再展,一片涵蓋三丈方圓有餘的光孤,霍然有聲的撲向總護法如虹的身形。

 

  總護法驟覺背後勁道逼人,不容輕忽,雖然眼看著即將攔下駱珍珍,亦不得不放棄追殺,身形猛洩,直朝地面撲躲。

 

  只這微頓片刻的時間裡,駱珍珍業已掠至河邊。她一回眸,正好看見力竭而墜的君尚義,被牛坤的喪門幡一下擊中,掉落地面。

 

  她心痛如絞,灑著眼淚,低喃道:「憑我君家夫婦之名,豈可命喪於一個三流貨色之手?」

 

  她驀地橫心,一咬牙,右手軟劍倏揮,河邊一株約有環抱粗的空心枯木,已被她斬斷一截。

 

  她迅速將背上的君小桂解下,將空心的枯木套在孩子身上,灑淚交待道:「桂兒,你聽好,我君家一門無端招此橫禍,全是為了一件叫做『千佛塔』的寶物而起。眼前陷害咱們的人,有一個外號叫『西陲一梟』的人,名叫牛坤。另一個主謀,是一個專門拿錢替人殺人的神秘組織裡的總護法。你記清楚了嗎?」

 

  君小桂睜著又黑又亮的丹鳳眼,淚眼汪汪,似懂的非懂點著頭。

 

  「好乖!」駱珍珍手撫君小桂的頭,含淚笑道:「待會兒,奶奶要把桂兒放到河裡而去,桂兒抱緊身上的枯木頭下去游泳,如果遇著浪打來了,就像平時爹爹教的,把呼吸閉住,隨著河水往前跑,懂不懂?」

 

  君小桂點點頭,吶吶地問:「爺爺和奶奶不陪桂兒游嗎?」

 

  駱珍珍鼻頭更酸,雨中早已分不清是淚是雨的哽咽道:「爺爺和奶奶不能再陪桂兒了!孩子,你一定要記注,若是老天有眼,讓你渡過這一劫,保住了性命,將來長大,要查清楚你爹和你娘的生死和下落。記住,要替爺爺奶奶報仇!」

 

  她背後,拚鬥聲更近了些。駱珍珍明白,自己的老公正豁命阻攔敵人的追殺,但顯然快攔不住對手了。

 

  她抱起枯水環著的君小桂,奮力朝河中拋送出去。

 

  「孩子,你自己保重!」

 

  哽聲嘶喊中,君小桂平穩的飛入河中,載沉載浮。

 

  一個浪撲來,他忙不迷閉上眼,屏住呼吸,等浪頭過去,他浮上水面,正好看見駱珍珍揮劍回撲斬殺了手持喪門幡的牛坤。

 

  他看見爺爺披頭散髮,混身染血,依舊和穿著寬袍子的蒙面人纏戰不休。

 

  突然間,君小桂感到一股驚慌襲來。

 

  因為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好像就要再也看不見爺爺奶奶了!好像,自己就要變成孤伶伶的一個人了。他從來不曾有過這種感覺,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種感覺,他就是覺得驚惶無依……

 

  「爺爺……奶奶……」

 

  隨著河水奔騰之勢,君小桂順波飛流;他極目望著岸上越來越遠的人影,忍不住惶然的放聲尖呼!

 

  又一個浪打來,嗆了他滿口泥水,令他咳個不停,等他再度抬著頭,睜大眼,朝岸上搜尋爺爺奶奶的身影時,他看見蒙面人的手揚起,一道噴泉般的腥紅血箭,自爺爺胸前高高噴起……

 

  他瞪大了眼,再也叫不出聲。

 

  他看見爺爺在雨中砰地摔倒……

 

  他看見奶奶尖叫著撲向蒙面人,卻被蒙面人揮手打得飛起來,摔在地上不動了。

 

  他看見蒙面人像飛一樣的沿著河岸跑著,是在追自己。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

 

  透過雨幕,小桂木然瞪大著雙眼,望著蒙面人追躡的身影,在黑夜中逐漸模糊不見。他突然明白——

 

  爺爺奶奶死了!

 

  他永遠再也見不到疼他、愛他的爺爺奶奶了。

 

  一個浪打來……

 

  昏然中,小桂本能的閉上眼睛,屏住呼吸,隨波飄向沉澀黑暗的惡夢之中……

 

  ※  ※  ※

 

「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嶽。」

 

  黃山之美,美在它兼有泰山的雄偉,華山的險峭,衡山的雲煙,廬山的飛瀑和峨嵋的的清秀。

 

  黃山之美,美在那奇松挺秀蒼鬱、剛勁多姿,怪石奇巧如仙如獸;更美在那奇峰之間,縹緲騰繞的雲彩煙霞,波瀾起伏宛若仙鄉。

 

  在這片絕巖危崖爭奇競秀的靈山之境,自古便有不少出塵隱士、仙道奇人,有感造化如此獨寵黃山之美妙,在此結廬,避世索居。

 

  就在蓮花峰向陽的谷底,有一處怪松懸結,飛泉如碎,鳥獸難渡的窄狹平坡,隱現於巨木參天的絕地之間。

 

  說是絕地,這片不太寬闊的平坡,卻已經被人整闢成一畦一畦的菜圃。

 

  時值初夏,這片克難式的菜園子裡,正是綠意盈眸,收成可待的光景。

 

  午後的陽光透過林間灑落園中,彷彿跳躍在這片綠意之上;徐徐的和風,拂過生機盎然的園圃,更令這寧靜的小園增添了幾分活潑的氣息。

 

  一陣輕微的「喀喀!」碰響聲,顯示出正有人在這片可愛的小菜圃裡工作。

 

  打這巨木林間望去,一條青衣人影正挑著一擔水,自林端另一頭的飛泉邊輕快行來。

 

  看個仔細,這青衣人影,居然只是個年約十七、八歲,面容純樸、身材壯實、臉色微褐,一副生就慣於勞動的壯稼小伙子模樣。

 

  怪了!

 

  這麼年輕樸實的小伙子,怎會躲在如此出塵之地「隱居」?這個年紀就隱居,似乎太早了些吧!

 

  這個小伙子走進菜園,放下肩著的水桶,扭頭朝園子左面看了一下,不禁在臉上浮現一抹和煦的笑容。他回頭彎下腰,逕自舉起桶內水瓢,動手灌溉。

 

  菜園左側,引起眼前小伙子面露微笑的,原來是一名年僅十五、六歲,臉盤兒生得極為俊美,有著一雙瑩澈黠亮,微微上挑的丹鳳眼兒的半大娃子。

 

  這孩子不是別人,正是昔日那個目睹至親遭人慘殺,落於河中,隨波亡命的君小桂。

 

  小桂蹲在一顆剛剛開始結球的甘藍菜眼前,手裡拿著一支細小枯枝,神情專注的逗著一條蜷在甘藍菜葉上面的綠色小毛蟲,玩得渾然忘我。

 

  瞧他不時發出咯咯低笑的模樣,就知道他和那條毛毛蟲玩得可開心吶!

 

  如果不是在他眼眸深處,隱蘊著一股冷清內斂的神韻,從他如今純真、平靜和帶笑意的臉龐上,實在很難看出這孩子竟也曾在生死關口打過轉了。

 

  年紀較大的小伙子專心著手上的工作。

 

  小桂專注的和毛毛蟲玩著。

 

  在這個渺無人跡的寧靜谷地裡,時間彷彿也凝住不前。

 

  不知經過多久時間,小桂和毛蟲玩膩了,拋開手中枯枝,起身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忽然,遠方的天際,飄過一抹淡薄如氤的淺黃色煙霧。

 

  小桂攢起那雙斜飛入鬢的劍眉,凝目望著那抹黃色煙霧,口中嚷嚷道:「師兄,你快看那邊天上,那是不是玉屏峰上隱醫爺爺的煙霧傳訊?」

 

  小桂的師兄聞言抬頭眺望,沉穩道:「沒錯,江爺爺從未施放過此種煙訊。看來,他那裡是出了緊急狀況!」

 

  「那我們快回去。」小桂催促道:「師父一定正等著叫我們過去瞧瞧。」

 

  小桂的師兄點點頭,迅速收妥灌溉菜園的用具,與小桂二人沿著谷底平坡往北電掠而去。

 

  瞧他們師兄弟二人縱掠之間,身形恁般輕盈流暢,不難看出他們倆都具一身不錯的功夫哩!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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