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擠的地牢通道中,司徒延生與岳中齊聯手攻擊獨孤羽,他們並不正面和獨孤羽抗戰,只是採取遊擊的手段消耗獨孤羽的體力。

  司徒延生陰險笑道:「嘖嘖,我看那小兔崽子就快沒命了。獨孤大俠,你心不心疼?想不想去救他?」

  「用不著你擔心!」山仔語聲迸自齒縫道:「只要少爺……還有一口氣……,就還能自救!」

  彷彿要證明自己的話,山仔背靠著木門,顫微微地站起身。

  嚴無爲冷笑一聲:「躺下!」

  他揮鞭抽去。

  山仔忽然探手,以臂纏住嚴無爲的鞭梢,嘶啞狂笑道:「要我躺下……還早得很!」

  他隨著嚴無爲收鞭之力,飛蕩而起,直撲嚴無爲!

  嚴無爲大吃一驚,急忙棄鞭出掌,像打沙包一般,將山仔碰地兜高三尺,復又畫著弧度摔落地面。

  山仔甫觸地面,即一記滾翻半跪而起,手中長鞭已然劈啪揮出,將近身的嚴無爲逼退。

  嚴無爲兵刃被奪已是狼狽萬分,這下又被自己的鞭子逼退,簡直是丟臉到家,氣得他哇哇跳腳大吼!

  獨孤羽冷淡開口道:「總捕頭,現在你該知道你的激將法實在是幼稚愚蠢兼而有之了吧,山仔不如你以爲的那般無用。」

  山仔呵呵喘笑道:「就是嘛,總捕頭老兄,你這麽看不起我,實在有夠沒程度。你是不是想多叫些人進來幫忙呀?我可以讓開一點,好讓你們的人開門進來!」

  「做夢!」司徒延生怒道:「你以爲還有第二次相同的機會好讓你們逃脫?」

  獨孤羽慢慢向山仔身旁移動,他淡淡道:「這麽說,我們可得自己想辦法打開這扇門嘍!」

  司徒延生未曾察覺獨孤羽的企圖,狂妄道:「想開這扇門,你下輩子再試吧!」

  「是這樣子的嗎?!

  獨孤羽驀地閃向山仔身後,面對木門,他佈滿刀痕的臉上泛起一股湛然的神色。

  司徒延生驟覺不妙,急喝道:「快阻止他!」

  他與岳中齊、嚴無爲三人同時猛烈撲前!

  山仔奮力揮鞭阻攔,大笑道:「別激動嘛!」

  就在此時——

  獨孤羽雙掌已貼上木門,同時雙目精芒大熾,只聽見他「嘿!」地一聲沈喝,通道內溫度突然驟升,一股炙人的熱力迴盪而起,令所有的人汗流浹背!

  司徒延生等人在這股熱力的逼迫下,不自覺地退後幾步。

  忽然,一股冷風貫入,司徒延生等人精神一振,但是當他們看清眼前的情形,不禁「啊!」地脫口驚呼!

  山仔和獨孤羽已然鴻飛邈邈!

  而原先那扇足有半尺厚的沈重木門,竟被獨孤羽的掌勁焚爲灰燼,此刻只剩下一圈焦黑的外框。

  一時之間司徒延生被眼前這景象所震攝住,他心有餘悸地呢喃道:「馭火神功!……無堅不摧的至陽神功!」

  直到地牢外面傳來人聲叱喝和慘叫聲,司徒延生方始猛地驚醒,大吼道:「快追!」

  司徒延生掠出地牢通道,正好來得及看到獨孤羽和山仔突圍而出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

  迷濛的月光,映照出江湖衙門翠瓦朱簷、樓臺櫛比的遼闊庭園,然而,也同樣映照出庭園中頹傾的欄杆,摧折的花木,還有滿地斷肢殘骸及刺目的血漬。

  司徒延生看著滿目瘡痍的庭院,不自覺地顫聲呢喃道:「逃了?!逃了!竟然就這樣叫他們逃走了……。」

  兩名黑衣大漢扶著一名六旬以上,面容清瘦,天庭飽滿,雙目如鳳,挺鼻方唇的斯文老人緩步走來。

  這名老人不但面色慘澹,他頷下那撮已見花白的長髯,也染著斑斑血漬。

  司徒延生快步上前,恭敬道:「師爺……你老也受傷了!」

  江湖衙門的師爺慕容不孤黯淡道:「唉,這回咱們的跟斗可栽大了!沒想到早已重創累累的獨孤羽,竟有如此大的能耐闖出去。我雖然賞他一記『截脈指』,卻也吃他一掌,好在他舊疾復發,掌勁不足,否則……我這條老命可得就此結束。」

  司徒延生低歎道:「是屬下無能,沒能阻止他進出地牢。」

  慕容不孤搖了搖頭,喟道:「不!是我們低估他們二人的功力,尤其是那個叫山仔的小孩,如果先將他廢了,就不至於落得如此結果。」

  司徒延生報聲道:「沒錯,下回再叫我有機會,我要先對付那小兔崽子!」

  慕容不孤感慨道:「誰會想到呢?所有的事,居然是壞在一個小鬼手中。」

  司徒延生忽然道:「對了,師爺,那小兔崽子,居然是個『血眼』!」

  「什麽?!」慕容不孤微驚道:「你確定?」

  司徒延生篤定的點頭道:「百分之百確定!」

  慕容不孤皺眉道:「我得趕快通知縣爺這件事,如果那小孩是『血眼』,我們就得好好計劃,如何在他尚未成氣候之前除掉他!」

  他將處理善後的事情交給司徒延生發落,自己在黑衣捕役的扶持下,匆匆朝前屋走去。

  司徒延生心中微微慶幸慕容不孤的受傷,如此,他失職之罪可就減輕不少。

  如今,再搞個「血眼」的事件讓這位師爺忙碌一番,他就能安心繼續當他的總捕頭了。

  想著想著,司徒延生不禁暗自得意,畢竟在這種只講現實和利害關係的組合中,他可得爲自己多打算才是正經事。

  司徒延生仰頭看著天色,東方已經有些微白,再環顧番四周,這名梟雄冷冷一哂,交待手下好好收拾,他逕自走向華屋之中的一棟,那裏是他的寢居所在,折騰一夜之後,他也打算好好休息一下。

  至少,在「師爺」慕容不孤想出如何對付獨孤羽和山仔之前,他還能偷空休息……

 

  ※  ※  

 

  長春谷,依舊長春。

  盛開的花朵,依舊綻放。

  忙碌的彩蝶,依舊翩翩飛舞。

  吱喳爭鳴的蟲鳥,依舊熱烈地叫喧。

  只是,陣陣嗚咽如泣的淒涼簫音,破壞了谷中原有的寧靜與祥和。

  那幽怨哀絕的旋律,宛如斷腸人的傷心血淚,使得這座原本充滿歡樂和生命力的深谷,憑添一抹黯淡和淒然。

  蕭聲正是起自屋後,那一片荒塚所在之處。

  那裏,埋葬著獨孤一族全部的屍骨。

  是的,全部的獨孤氏都已長眠於此。

  其中,自然包括了曾經縱橫江湖,令人談之色變的一代武林怪傑————『病書生』獨孤羽!

  山仔神色木然的跪在一座新墳之前,哀傷的蕭聲就是由他垂首吹奏的一管竹蕭流泄出來。

  曲子,正是那首他在破廟中,第一次聽見獨孤羽於雨中吹奏,令人聞之爲之心碎的曲調。

  淚,不知不覺地滑落山仔的臉頰,沾濕他胸前大片衣襟。

  山仔早已遺忘自己究竟吹了多久的洞蕭,也不知自己還會繼續吹奏多久。

  此刻,時間對山仔早已失去意義……

  往事隨著蕭聲,一幕幕浮現在山仔的腦海,層層思緒也隨著陣陣蕭聲翻騰起伏……

  那一夜。

  那個有著濛濛月光的晚上,他們闖出「江湖衙門」的地牢,迎面而來的,是一輪又一輪的箭雨。

  獨孤羽爲了破牢而出,耗力過巨,再度引發舊疾。

  當他帶著山仔掠出牢門,已是不住地喘息和咳嗽,對於應付飛蝗般的利箭,已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

  山仔拼命舞動自嚴無爲手中奪來的龍鱗鞭,護著獨孤羽向前突圍。

  不多時,山仔手腳四肢已中數箭,獨孤羽強行抑制體內亂竄的勁道,突兀地急撲面出,一口氣震翻隱藏於暗處的數十名弓箭手,總算稍稍阻抑那陣無止無休的箭雨。

  山仔則由地面掩進,掄鞭抽翻舉刀衝來的捕役。

  眼見二人就要脫出重圍,江湖衙門的「師爺」,慕容不孤正好趕到,輕易地攔下了山仔,獨孤羽乍見慕容不孤修長的手指詭異地變成雪白時,心中閃過「寒冰截脈指」的念頭,這種至陰至寒的指力,中者血脈立斷。

  馭火神功雖然正是此種指勁的剋星,但是山仔的功力,並不足以抵抗。

  幾乎未曾多想,獨孤羽回身以最後的餘力代山仔接下致命的一擊。

  慕容不孤雖然擊中獨孤羽一指,卻也被獨孤羽回敬一掌,在兩敗俱傷的情形下,江湖衙門裏的人忙著照顧他們的師爺。

  山仔也背著獨孤羽逃之夭夭!

  經過將近一個多月的躲躲藏藏,山仔他們終於回到長春谷中。

  獨孤羽傾生命最後精力,將一切有形、無形,所有只要能夠留給山仔的,殫精竭慮全部轉移給了山仔,終至油盡燈枯。

  「……孩子,羽叔無法親自帶你進入魔林和鬼湖宮,你仔細記住羽叔的交待……

  山仔強顔歡笑道:「羽叔,你的醫術天下第一,你一定能治好自己的。」

  獨孤羽虛弱道:「傻孩子,我自己的身體我最清楚。早在一年多前,我……咳!咳……我的功力就開始逐漸減弱……消失……。」

  「我將一切希望放在你身上,羽叔已經事先替你打通全部穴道和經脈。你按照羽叔教你的方法練功,一定能事半功倍。咳咳……

  「其他的……」獨孤羽喘息接道:「等你進入鬼湖宮,有秘笈和……圖譜,你要用心學,基礎最重要……羽叔教你的,全是打基礎……不要偷懶,還有……,一定要先找到……找到雪魂靈珠,懂嗎?」

  山仔含著淚點頭,哽咽道:「我知道,羽叔,你放心,我會找到雪魂靈珠,練成鬼湖宮的功夫。」

  「很好……」獨孤羽甚感安慰道:「將這件事……當成挑戰,證明鬼湖絕學的……最高境界!」

  「我會的!」山仔忍不住抽噎著。

  獨孤羽撫著山仔的頭,輕輕道:「傻孩子,要記得『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人生自古誰無死,不需要難過。現在,我要你仔細聽著……

  交代完有關鬼湖宮的一切事項之後,獨孤羽含笑而逝,因爲他知道自己的心願已經有人繼承了。

  山仔擱下竹簫,手指輕輕觸撫著新墳前的墓碑,碑上赫然刻著「義父獨孤羽之墓」墓碑的下款竟是「不肖男獨孤山立」。

  山仔手撫字跡,低聲喃喃道:「義父!爹!你安心去吧,其他的事就交給我,我會找到雪魂靈珠,我會學成鬼湖絕學,我會找回你的寒玉簫和血影劍……」山仔咬牙切齒的誓言道:「我也會叫江湖衙門還清欠咱們爺倆的債!我會的,我發誓我一定會的!」

  他臉上刻滿沈痛和堅決的表情,彷彿已爲這些誓言寫下血的保證!

  山仔最後再看一眼獨孤羽的墳墓,毅然決然的大步走向山谷出口,不再回頭,不再留戀。

  他暗下決定,這次出谷後,若不能完成獨孤羽的心願,他將不再回來這座美麗的山谷!……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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