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道路像一條癱懶的土龍,在春陽的照耀下懨懨地向前延伸。

 

  道路的兩旁,是一畦畦翻整完善的菜園子。只是,現今時值春寒休耕的季節,園圃中尚未播種,圖留一片光禿的荒地。

 

  地雖荒,而此刻的光景卻不太淒涼。

 

  甚而,此地非僅不見淒涼,簡直堪稱熱鬧滾滾。

 

  無數人影正在這一大片園圃上奔騰縱掠,互作攻殺。

 

  仔細一看,正是狂人幫的眾將官和武林四公子等人協力對付著紅衫、紅袍、血巾覆面的天神教徒。

 

  激鬥的戰場分做數起︰四公子盡忠職守地環護於興世子身邊,不敢稍離,因此陷於只守不攻的挨打局面。

 

  這位小王爺許是連日來見識過多次武林人的追殺,因而習慣了如此兇狠搏命的緊張場面。

 

  神情甚是鎮定。

 

  此時,這位世興子手中赫然端著小紅毛的防身利器——那支上妥火藥,隨時可以引燃發射的西洋火銃。

 

  至於平時罕為加入戰圈的小紅毛,如今也因為自己這邊人手不足,不得不拿出看家本領,投入混戰,與哈赤及小妮子一起動手對付一些三流貨色。

 

  只見小紅毛手持一柄寬僅一指,圓盾護腕的細長窄劍,腳下步伐進退有致地攻擊著敵人,身手之利落,顯然是下過功夫用心苦練過的真實本事。

 

  丁仔雖是獨力應付數名功力較高的天神教徒,但他大半的精神仍放在注意小妮子他們三人的安危上,因此用的是稍沾即走的遊斗方式。

 

  他的目的只在於纏住敵人有數的高手,令對方無法分身攻擊興世子他們,所以戰況並不凶險,但卻氣得他的對手跳腳大叫。

 

  小刀和孫浩文二人攬下此番天神教來襲的主力,主動衝殺。對方功力非凡的高手,雖有十數之眾,但一時之間也只能與他們倆維持個旗鼓相當的戰況,尚且無法帶給他們二人太大的壓力。

 

  正當小刀他們這廂戰得天昏地暗之際,園邊土壟上,一名紅袍飄飄的老人,面容冷酷地背著手,在旁觀戰。

 

  這名老者不是別個,竟是昔日於華山支援叛變失敗後逸走的天神教長老聶明錕。

 

  聶明錕望著略顯膠著的戰況,似乎並無不耐。他的嘴角噙著一抹森澀的冷笑,反倒是一副若有所恃之貌。

 

  忽然,一聲淒厲的慘號,劃過陽光亮麗的午後晴空。

 

  這聲人死之前的哀嗥,已為這個原本充滿生機與希望的午後添抹上帶血的不祥。

 

  而這首開堂彩斃敵之人,赫然竟是功力平平的小紅毛。

 

  閃開對手還擊的丁仔,覷空瞄眼望去,恰好來得及看到小紅毛的那柄窄細洋劍,正由一名天神教徒的心口拔起,一股如泉般的艷赤鮮血,隨著小紅毛拔劍的動作激射而出,在陽光的映照之下,顯得恁般瑰麗卻猙獰。

 

  小紅毛一劍斃敵之後,靈巧地閃身避開濺射而至的斑斑血漬。他身手之靈活,看得素來以輕功身法見長的丁仔也不禁脫口喝聲道︰「好!」

 

  聶明錕看著手下緩緩倒地而亡,臉上依然毫無任何激動神情。

 

  他只是淡漠地開口道︰「七號、八號,過去伺候狂人幫那名外國小鬼。」

 

  正在攻擊興世子中的二名紅袍蒙面人應聲之後,抽身反撲向小紅毛。

 

  他們二人隔著小紅毛這邊尚有丈尋距離,即已猝然出掌,施出隔空打牛的紮實內家功夫,淩空劈擊猶不自知死亡將至的小紅毛。

 

  小妮子手舞長鞭,驟覺半空之中勁道窒人。

 

  她眉梢子微揚,即知小紅毛情況危急,本能地,這妮子挫腕猛帶長鞭捲向小紅毛,將他拖離原地三大步……

 

  轟隆一聲巨響。

 

  小紅毛先前立身之地,已被那二名天神教徒威力驚人的掌勁擊陷出一個淺坑。掌勁餘威所及,仍將三步外的小紅毛掃得滿地亂滾。

 

  「哇哇!」灰頭土臉,踉蹌而起的小紅毛,忍不住駭聲怪叫道︰「中國功夫,好可怕啊!」

 

  奉命擊殺小紅毛的二名天神教徒,一擊未中,雙雙冷哼一聲,淩空的身形突兀折轉,仍然直取狼狽不堪的小紅毛而去。

 

  「無恥!」

 

  小妮子與丁仔同聲怒斥,鞭掌齊出,忙著為小紅毛解危。

 

  但是,半空之中地二名天神教徒,對於衝著自己而來的攻擊,竟然視若無睹,只是一心一意要追殺四下閃躲逃竄的小紅毛。

 

  忽然——

 

  轟地爆響。

 

  追殺小紅毛中的一名天神教徒,如中大錘般地橫摔出去,砰然墜地,俯身而斃。面朝下僵臥的這具屍體,正好露出背上一個大碗公般的偌大血洞。

 

  小紅毛噓口氣,抹把冷汗,朝另一頭還握著冒煙的火槍,卻已經嚇呆了興世子愉快笑道︰「哈囉,謝謝你……」

 

  他話未說完,就又被人猛力朝後拖拉。

 

  原來,另一名被火銃爆響嚇得身形微滯的天神教徒已又殺來。

 

  哈赤一把將小紅毛拉向自己龐然如山的身子後,手中彎刀倏然揮劈。

 

  冷若弦月的刀光,硬是將撲來的天神教高手逼得倒翻而回。這名天神教徒重重一哼,再度晃身撲擊,只是……

 

  一團亮如圓月的寒光猝然映入這人眼中,閃躲的意念尚未興起,這名天神教殺手那顆大好頭顱,帶著滿臉茫然的神情,隨著這團飛旋的光華,噴躍入空。

 

  「離手刀?」聶明錕不悅地冷叱一聲。

 

  哈赤伸手接回脫射的彎刀,不防那具無頭的屍體仍維持提掌攻擊的姿勢,砰地印上他的胸口。

 

  這一擊,雖然未造成大礙,但仍打得哈赤略退半步,胸口微窒。

 

  「呃!」哈赤悶吭一聲,劈手掃開無頭屍體,懊悔道︰「他奶奶的,死人還做什麼怪!」

 

  小紅毛忙不迭鑽出腦袋問道︰「大獅子,受傷沒有?死人打人疼,好可怕喲!」

 

  「沒事!」

 

  哈赤悍野如常地揮著刀,衝上前協助小妮子對付那群已經顯得膽顫心驚的天神教嘍囉。

 

  聶明錕眼見自己這方失利連場,任他心性深沈也已有些動怒。

 

  他冷哼一聲,舉步飄下土壟,腳不沾塵地逐步逼近小妮子他們那邊的鬥場。

 

  小刀瞥及聶明錕的舉止,心知要糟。只是,此刻的他,雖是與自己的堂兄聯手禦敵,但對方高手終究太多,久戰之下,他與孫浩文二人已漸落下風,自顧尚且不暇,又豈有能力阻止聶明錕動手?

 

  丁仔亦已注意到聶明錕準備動手之態,他見狀顧不得遊鬥,當即賣個虛招脫出原有對手的糾纏,閃身切入小妮子他們的戰圈,雙手猝然翻劈,震退一干搖旗吶喊的小角色,同時目注逼近的聶明錕,蓄起功力,嚴陣以待。

 

  小妮子望著身輕如鬼魅般,無聲無息飄近自己等人的聶明錕,心頭不由自主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如山傾頹般,正朝自己猛然罩落。

 

  她不由自主地低聲嘀咕︰「那個臭混混到底死到哪里去了?怎麼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丁仔何嘗不曾在心裏問過這個問題千百遍了,只是此時此刻的情況,可不容得他分心,他只有故做坦然地挺胸,面對逼近中的聶明錕和剛才那些個功力不弱的天神教高手。

 

  就在這令人惶然忐忑的當兒,驀地——

 

  一陣密如急鼓,勢若滾雷般的震天蹄聲,敲擊著黃土路面,敲入在場每一個人的心神裏面。

 

  「小混來了!」

 

  小妮子驚喜逾恆的嬌呼,幾欲被赤焰小子隨之而起的示威長嘶所掩蓋。

 

  小紅毛更是雀躍歡呼︰「大幫豬來了,天神教輸一定,要不要打賭?」

 

  這小子心頭重擔一去,首先想到就是狂人幫的賭命——賭別人老命的精神。

 

  狂人幫其他人也全都因為小混的出現而軍心大定,輕鬆之下,不禁各自輕聲失笑。

 

  仍然和天神教徒纏戰中的小刀、孫浩文和武林四公子等人也在朗笑聲裏,越戰越勇。

 

  聶明錕冷笑未歇,目光微閃之際,猝然出手,突兀地偷襲小紅毛。

 

  「快躲!」

 

  丁仔驚覺之後,急忙出手相攔,竟已不及。

 

  眼看著小紅毛就要命喪當場,忽地——

 

  聶明錕突然像被蜂螫到一般,怪叫著猛地朝後暴退七尺有餘。

 

  在他原先朝小紅毛當頭抓落的右掌上,此時二枚亮晃晃的金針,正顫巍巍地抖動。

 

  而本來還在數十丈開外,高踞赤焰背上的小混,彷彿將千里距離縮為一粟般,詭譎地出現於七丈之外的空中。

 

  「噫?」

 

  包圍著丁仔和小妮子他們的天神教殺手,不敢置信地驚噫出聲。

 

  只是,他們的驚噫未歇,半空之中,業已再度失去小混的身影。

 

  「大幻挪移!」有人駭然地脫口低呼。

 

  只這四個字的時間,小混已然跨越七丈的空間,現身於武林四公子等人與敵過招之處。

 

  天神教殺手驟見小混突兀地切入戰圈,同時驚叱一聲,揮動見血封喉的煨毒骷髏刺,猛然暴刺小混周身一十二大重穴。

 

  小混不怕死地咧嘴嘻笑道︰「看本幫豬獨門的大風吹。」

 

  這混混硬是熬到骷髏刺已然臨身三尺,這才驀地挫掌回身,暴旋而起。

 

  於是,一道人為的捲龍狂飆,平地倏起。

 

  在天神教蒙面殺手的驚呼聲中,刺向小混骷髏刺齊齊被捲上半天,叮當掉落滿地。

 

  「快退!」

 

  聶明錕嘴裏喊退,自己卻悍然射向飛旋的小混。

 

  那些個天神教的蒙面殺手雖已聽見命令,只是被小混這龍捲功吸入漩渦的他們,進退已不能自主。

 

  就算他們拚命想退,也難以出漩渦範圍。

 

  「想走?」急旋如陀螺的小混,語聲帶笑,自漩渦中心發話道︰「也罷,就讓本幫豬送你們一程。」

 

  數聲悶哼甫自傳出,五名圍殺小混的蒙面人已然嘴角掛血的自漩渦中倒摔飛出。

 

  更有一人手舞足蹈地仰面砸向衝前的聶明錕身上,逼得聶明錕不得不頓足閃身以避。

 

  業已收功,卻依然打著轉兒,踉蹌直退的小混,人未站穩,訕謔的調侃已出口︰「聶老頭,你的記性不錯嘛,居然還記得本幫主的龍捲功,一經發動,連我自己都控制不住。不過,你這老小子若是想趁這機會追殺我,那可是吃拚的事吶!」

 

  正與小刀和孫浩文動手的那幫天神教蒙面殺手,全都震駭於小混如此輕而易舉,一招擊斃已方多名好手。因此,不知不覺地停下手,自蒙面巾後,以驚疑不定的目光直勾勾地瞪著小混。

 

  興世子伸手扶住轉向自己跟前的小混,佩服道︰「哇,小混幫主,你果然厲害。才一上場,就一舉消滅對方好手多人,難怪濮陽公子非得請你保暗鏢不可。不過……」

 

  他顯然不解地接著問︰「為什麼你要用這種連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功夫來對付敵人?這樣子,難道不會太不安全?」

 

  小刀等人聞言,全都忍不住噗嗤偷笑。

 

  小混雙手往腰上一插,大剌剌道︰「控制得住的功夫,人人會用,有啥稀奇?控制不住的功夫,只有本幫主敢用,這才叫本事,你懂不懂?」

 

  興世子將信將疑地瞅著他,但是見這混混一副泰山篤定的模樣,不像是在說笑。就算這位小王爺不真的明白怎麼回事,也只有傻怔怔地點著頭,假裝自己懂了。

 

  小混見自己隨便說說,竟也使興世子這個大外行一怔一怔的,心裏暗自覺得好笑。

 

  忽然,他想起另一個問題,臉上不禁露出一抹金童也似的微笑。

 

  這混混甜甜問道︰「對了,我說聶長老小子,上次聽說貴教的消息時,你們才在江南失利,怎地您現在卻出現在這裏?而且,竟衝著武林四公子和他們保駕的人而來,這好像很奇怪哦!」

 

  聶明錕聞這混混笑得越純潔,心思就越不單純。

 

  於是,他不自覺地以懷疑的眼光打量著小混,心中暗自嘀咕道︰「這小子不知又在打什麼鬼主意?我可得小心一點,千萬別著了他的道。」

 

  心思既定,聶明錕故作不耐地冷哼道︰「本教組織之廣,早已遍佈整個中原武林,本座出現於此,有何奇怪。再者,就憑本教行事,豈有恁容易失利之事?犧牲幾名小角色,尚不足以影響本教在江南所進行的大事。你這混混之輩,懂個什麼?」

 

  「就是不懂,所以我才要問你嘛。」小混狡黠笑道︰「你為何不乾脆一點,坦白告訴本幫主有關你們的企圖?」

 

  聶明錕嗤道︰「想知道,等你到了地府,問問閻王,或許可以得到答案。」

 

  小混的笑臉一垮,忽然幽幽地嘆口氣,道︰「唉……聶長老小子,我真是可憐你吶。」

 

  任是聶明錕定力高深,也被小混如此忽笑忽怨的神情,弄得心神不寧,摸不透這混混的葫蘆裏,究竟是在賣哪一種狗皮膏藥?

 

  至於武林四公子,他們終於有幸見識到小混除了武學之外,另一項名動江湖的絕技——演戲的功夫。

 

  無庸置疑的,他們當然全都看傻了眼。

 

  就算過去曾與小混照過面,並且險些被小混氣死的聶明錕,如今也是頭一遭親身體會這混混比梨園戲子還要精湛的演技。

 

  他雖也聽過江湖中傳說小混的演戲本事一流,而且早已打定主意,踫上這混混賣弄演技時,自己一定要不為所動,小心應付。

 

  不過,想是歸想。

 

  等到這時,小混如此不著痕跡地拿出這項本事對付他時,這位堂堂天神教的長老,依然不自覺地被迷惑、被混淆。

 

  聶明錕曾經努力做過,所有的心理建設和自我警醒,此刻在他腦海竟全然消逝無影無蹤。

 

  如此一來,他又如何能夠不為所動?如何小心應付?

 

  帶著些許怔忡和幾分茫然,聶明錕努力集中心思,以謹慎卻又故做不耐的口吻嗤道︰「哼,本座為何需要你的可憐?」

 

  小混向他拋去一個哀怨的媚眼,裝模作樣地搖頭嘆息︰「唉呀呀……原來你自從在華山被我破壞好事之後,在教內的地位與分量,可就行情大跌了。我當然要可憐你,而且,我應該覺得對你不起才算正常。」

 

  聶明錕老臉上微微變色,他強自鎮定地冷哼道︰「誰說本座於教內的地位不穩?你這混混未免也太會胡扯瞎掰了。」

 

  「我胡扯瞎掰嗎?」小混神秘一笑,不置可否道︰「為什麼你現在人在這兒?如果你的地位不變,分量依舊,憑你堂堂一名長老,豈會被派來此處幹這樁拿人錢財為人消災的暗殺工作?而不是風風光光地前往江南,主持大事的進展?」

 

  聶明錕似是被小混捏著痛處,微窒之後,目光變得犀利冷酷︰「曾能混,你太精明了。難怪總護法堅持,無論如何也要除去你。坦白告訴你好了,本座今日來此,目標並非那位小王爺,而是專程為你而來,今天,你是插翅也難飛了。」

 

  「真的?」小混有趣地搔搔下巴,隨口問道︰「我只是奇怪,既然你的目標是我,為什麼故意找上興世子,像這樣繞著彎兒設計本幫主的事,顯然內容非常的不單純。」

 

  聶明錕聞言一震,似乎已察覺自己無意中泄露了機密大事。

 

  「看來……」小混察顏觀色道︰「本幫主猜中大獎了,是不是?」

 

  他忍不住得意洋洋地接口笑謔︰「唉,我怎麼會這麼聰明呢?我真是越來越佩服自己了。哈哈……」

 

  說著,這混混張狂至極地放聲大笑。

 

  小刀等人故意以同情的眼光瞅著聶明錕,彷彿在告訴他︰「這麼容易就著了這混混的道,你真可憐。」

 

  在小混他們如此刻薄的訕笑嘲弄下,聶明錕突然冷靜下來。

 

  他詭異一笑,幽幽道︰「曾能混,你這是自掘墳墓猶不自知吶!」

 

  「上,格殺勿論!」聶明錕猛地震袖冷哼。

 

  他身後所屬的天神教徒,約有十四、五人,立即應命,自他背後越身而過,直取小混等人。

 

  就在這群手下行動之際,聶明錕目光微閃,突兀的揚手,撒出一蓬白粉,罩向自己的屬下。

 

  聶明錕撮口發出一聲尖銳厲嘯,同時下令道︰「屠靈!」

 

  被白粉所籠罩的天神教眾紅衣蒙面人忽然齊齊發出一聲充滿獸性的興奮呼嘯,揮舞著煨毒的骷髏刺,悍不畏死地衝向小混他們。

 

  「小心!」小刀急忙大喝道︰「這些人受藥物所制,心神已失,唯死方休。」

 

  小混閃過撲至的紅衣蒙面人,直取聶明錕道︰「老小子,你好毒,你為了怕這些人走露你不小心泄密的事,居然將他們全變成無意識的殺人怪物。」

 

  聶明錕晃身接下小混的攻擊,同時一邊反擊道︰「這也只能怪你,如果不是你挑明本座泄密之事,本座也不用費心的滅口。他們必死的帳,可是掛在你的頭上了。」

 

  小混嘿然怪笑道︰「老小子,你不僅是心性歹毒,而且狡滑如狐,難怪你有本事混上天神教的長老之職,你這個人還真不是普通的壞而已。」

 

  他們二人已是再度交手,基於過去對彼此功力的認識,雙方一上手,均已搬出壓箱底的本事硬拚。

 

  聶明錕的鬼手印散發著令人不易察覺的腥腐氣味,隨著他的掌風陣陣湧向小混。

 

  「你娘的蛋。」小混臭罵道︰「沒想到你的鬼手印已經練到這麼高段,可惜對少爺我不管用。」

 

  小混本身已具有抗毒的體質,此時再運起護體神功,鬼手印之毒自然對他無效。只是,他心急不是自己,而是其他沒有抗毒本事的人。

 

  因為,他深知尋常人只要吸入這種借掌風散發的毒氣,便會立刻昏迷,若是二個時辰內不予施救,保證回天乏術。

 

  果然,他和聶明錕在這邊動手,但毒氣已隨著四溢的掌勁飄向小刀他們那邊。

 

  首當其衝的是沒有武學根基的興世子。

 

  他只是突兀的雙腿一軟,便已倒地昏迷不醒。

 

  濮陽無華駭然叫道︰「小王爺,您怎麼啦……」

 

  話聲未落,他自己也覺得腦中一陣暈旋,於是,他強提真氣,警告道︰「小心……有毒!」

 

  其實,不用濮陽無華提醒,其他人也知道有人放毒。

 

  因為隨著他這聲警告之後,他和自己的拜弟等人動手之際,招式已漸散亂。最後,終於不支倒地。

 

  若不是有狂人幫眾將在一旁為他們撐著,這四個公子哥只怕此刻都已成了骷髏刺下的冤死鬼。而且,他們連自己是怎麼死的,恐怕都還不太明白。

 

  「曾能混……」聶明錕奸黠地冷笑道︰「本座當然知道這鬼索魂之毒對你無用,不過用在其他人身上,效果顯然極佳,你說是不?嘿嘿嘿……」

 

  小混回手之際,不忘揶揄道︰「若依本幫主看來,你這鬼索魂其實也不怎麼樣嘛,至少,對咱們狂人幫上上下下,沒有一個見效嘛!」

 

  聶明錕自是不信邪,連忙抽空覷望。

 

  果然,昏迷不醒的只是武林四公子和興世子。小刀他們依然活蹦亂跳地攔下所有的蒙面人廝殺不休,精神顯然好得不能再好。

 

  小混呵呵笑道︰「我沒有騙你吧!而且,你應該知道,如果你的毒對我們不管用的話,倒楣的人就是你了。」

 

  他狂笑一聲,閃掠的身形虛無一晃,人已突兀的分身為二,掌、指、拳、腳,同時齊發……

 

  這一瞬間,就好像有二個小混一起合力對付著聶明錕一般。

 

  聶明錕瞪目如鈴,口中逼出一聲刺人耳膜的淒厲尖嘯,一雙白若枯骨的鬼手掄轉翻揮,空中立時映出無數飄浮幽蕩的枯爪影像,猝然爆抓如真似幻的二個小混。

 

  剎那間——

 

  互相攻拒推擠的罡烈勁道,似在空氣中沸騰開來。

 

  氣回力旋之間,風雲彷彿亦隨之變色。

 

  尖銳的勁嘯,扯天裂地般地穿梭溢射。

 

  雲滾風號中,萬象迷蒙,飛沙走石裏,狂飆如泣。

 

  在這互擊罡氣籠罩下的小混和聶明錕二人,俱是睜目齜牙,傾足全身功力,半步不退豁命以拚。

 

  隨著雙方勁氣觸實,驀地,平地爆開一記令人心驚膽裂的雷霆霹靂,宛如千斤火藥同時被引炸一般,震得地皮為之瑟瑟直顫。

 

  便是連小刀等人亦被這聲驚天霹靂震得血翻氣湧,腳底踉蹌。

 

  那些迷失人性的天神教蒙面殺手,則被這陣翻湧排擠的四溢罡勁衝撞得東倒西歪,更有不少人站不住腳,摔得滿地亂滾。

 

  忽然,二條人影一左一右,自這驚濤駭浪般的勁流衝激裏猝然彈摔而出。

 

  小混人在空中,強自打挺,總算是頭上腳下安全落地。但他落地之後,仍然止不住踉蹌,再退數尺,方始站穩腳步。

 

  此時,他的臉色青中泛白,上衣破裂成條。頭巾不整之外,發亂如蓬,呼吸不僅急促沈濁,渾身更是汗透衣衫,濕淋淋地直往地上滴流。

 

  另一邊,聶明錕卻是橫摔落地,連滾數翻之後,口中噴出一股鮮血,這才勉強半跪起身。

 

  他的模樣,比小混的狼狽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那身腥紅刺目的紅袍,自肩往後,幾乎整個的撕裂開來,露出內襯米白色的中衣;他原本紅潤如嬰的面容,竟已生成層層皺紋,彷彿就在這剎那之間,他已然老了十歲。

 

  小妮子顧不得翻身而起,企圖再戰的紅衣蒙面人正虎視眈眈地逼向自己。

 

  她纖腰一扭,逕自穿過不及阻攔自己的紅衣蒙面人,掠向小混,口中急切的嬌喚︰「小混……你還好嗎?」

 

  所有深情關切的愛意,全在這妮子一聲嬌呼之中表露無遺。

 

  把握著瞬息時間,強自蓄力運功調息的小混,直至此時,方始音啞地開口︰「聶老小子,看來,這回你仍然是稍落下風,你還要不要再試一次?或者又想腳底抹油,溜之也乎!」

 

  聶明錕尚在暗自調息之中,無暇答話,他只以充滿憤恨的惡毒眼光,目不稍瞬地瞪著小混。

 

  小妮子有如乳燕歸巢般,投向小混,急急檢視著這混混負傷的程度。

 

  小混忽覺身後有敵偷襲的嘶嘶聲……

 

  他輕哼一聲,左手攬著小妮子半回閃避,右手震袖一揮,無招之招的破衲功重重撞向來襲之敵。

 

  砰地重響!

 

  小混身形微微一晃,即已無恙,而自他背後偷襲的蒙面殺手正中鐵板般倒摔回去,正巧落在小刀身前不遠。

 

  小刀情知這些蒙面人本性已失,除非至死,否則絕不停止攻擊。

 

  小刀心中雖有不忍,但也當機立斷,凝魂寶刀猝然揮掃,將這名由小混送上門的倒楣鬼一刀兩斷,齊首斬絕。

 

  重傷的聶明錕見狀不由得心中大駭,他料不到小混重創至此,仍有本事一掌震飛悍不畏死的紅衣蒙面人。

 

  因為,他剛才明明在小混後背擊實一掌,若是換了平常人,早該已經斷氣了才對,怎麼這混混非但像個沒事的人,居然還有餘力發掌傷敵?這混混的功力究竟深到何種程度?為什麼老像個打不死的程咬金一樣韌命?

 

  一聲尖銳刺耳的慘嚎,喚回聶明錕駭然的心神。他不自覺地環目四顧,發現受藥物所制的自己屬下又與小刀等人動手開打。

 

  那聲尖銳,正是自己手下臨死之際,所發出的淒然嗥嚎。

 

  看這場面,只怕原先他所以為吃定穩贏的局勢,顯然並不利於自己。

 

  聶明錕忍不住自心底深處,打了機伶伶的冷顫。

 

  此刻,他深深地察覺,自己居然怕死。

 

  而他,實在並不想死。

 

  驀地——

 

  聶明錕狂吼一聲,自地上猛地躥起。

 

  一股含著強烈腐屍惡臭的濃濁黑霧,隨著他飛躥之勢噴向小混和小妮子。

 

  小混大喝一聲,右掌狂揮,掃向毒霧。同時,他已摟著小妮子腳下用勁,二人一體,筆直拔空躥升,避開毒霧的攻擊。

 

  小混人在空中,看見聶明錕正狼狽逸走,打算躲向官道左近的丘陵山區。

 

  他和小妮子避開毒霧之後,雙雙靈巧地翻身落地。

 

  但是,這混混終於壓不住沈重的傷勢,哇地噴出一口鮮血,驚得小妮子著慌地忙不迭為他揉胸順氣。

 

  小混二話不說,先自懷中取出藥丸,塞了一大把下肚。

 

  他這才輕拍小妮子香肩,安撫道︰「我沒事,這口瘀血早該吐出來了,不過為了唬過那個老小子,只好硬撐到現在。」

 

  小妮子見他臉色不妙,不放心地追問一句︰「你真的沒事?你的臉色看起來頂嚇人的耶!」

 

  「沒問題啦!」小混不願這妮子操心,故意擺出生龍活虎的架式,拍著自己胸口,嘿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挨得起揍是你老公我的十項全能之一。」

 

  不待小妮子有意見,這混混轉變話題道︰「你過去幫老哥他們把那群天神教的活死人解決掉,然後趕快救醒小王爺他們,中毒時間拖得太長,對他們可不太好。」

 

  他取出一個藥瓶交給小妮子。

 

  小妮子接過後,問道︰「你要去追那聶長老,是不是?」

 

  「噯!」小混故做俏皮道︰「不愧是我老婆,果然有夠瞭解我。」

 

  小妮子抬起臉,嘴皮子微微一動,但卻欲言又止。然後,這妮子展顏強笑道︰「好吧,我就讓你去放風。不過,記得早去早回。」

 

  小混知道,這妮子本想叫他別去追殺聶明錕。至少,別帶著傷,獨自一人前去冒險。

 

  但是,這妮子明白,小混之所以做下如此決定,自然有他的計較。而且,以目前情況來看,自己這邊要對付僅存的十來名天神教的活死人,並不是輕鬆之事,實在也抽不出人手陪小混去追躡聶明錕。

 

  所以,這妮子只得壓下自己心頭的憂慮,強顏歡笑來送良人出征。

 

  正因為小混明瞭這妮子體貼又巧細的心思,因此她不說的婉約,更令小混感動得無以復加。

 

  於是,這混混難得地收起慣有的嬉皮笑臉,深情款款的在小妮子嬌艷欲滴的紅唇上印上一個輕柔溫暖充滿愛意的甜吻。

 

  小妮子情不自禁地閉上雙眼,享受如此難得的溫柔與幸福。

 

  豈料——

 

  積習難改的小混,吻過這妮子之後,見她陶醉的模樣,不禁狎弄之心又起,竟不解風情地順手一揮,啪地一巴掌打在小妮子嬌臀上,打醒這妮子難能一有的鴛鴦蝴蝶夢。

 

  「嗚哇!」小妮子抱著屁股跳了起來︰「死混混,臭混混……你幹嘛打人?」

 

  說著,這妮子粉拳一捏便捶向這混混而去。

 

  小混趕忙撮口吹聲口哨,召來一直避在官道彼端的赤焰小子,騰身躍上馬背,以逃避小妮子的追殺。

 

  「快去幫忙老哥他們……」小混放馬衝向官道左側聶明錕逃逸的方向,口中不忘叫道︰「還有,自己要小心一點,你可是我的心肝寶貝……」

 

  這妮子追了幾步,對著小混逐漸遠去的背影,又愛又嗔地直跺小蠻鞋。

 

 

 

  ※※  ※※  ※※

 

 

 

  小混雙目微闔,氣息低徐地伏在赤焰背上,任牠馱著自己馳入起伏不定的丘陵地帶。

 

  他正利用追躡聶明錕這段短暫的時間,做有效的調息。

 

  剛才,他雖然向小妮子一再保證自己的傷勢沒問題,但他心裏卻清楚得很,自己這一身傷,外表看起來沒什麼大礙,其實骨子裏早已去了半條命。

 

  如果情況許可,小混當然沒興趣如此奮不顧身地去追殺聶明錕。

 

  追殺?小混自嘲的嗤之以鼻,暗裏嘀咕道︰「追什麼殺?根本就是死不知路,自找麻煩。」

 

  光從適才聶明錕逃逸時,並非驚慌亂闖的模樣看來,小混推斷那個老小子鐵定早有安排,才會在局勢不利之際撤退得恁般篤定。

 

  所以,他這場追殺,顯然是往人家挖好的坑裏跳。前面,人家還不知道準備了何等豐富的大菜等著他前去享受吶。

 

  這種自尋死路的美事,老實說,可不是小混喜歡玩的遊戲。

 

  只是,剛剛這混混雖然用了些小小的技巧,不著痕跡地套出有關天神教之秘的一丁點線索。但是,這條線索實在模糊,太細微了,無法提供小混做個真正有效的參考。

 

  小混直覺地感覺到自己彷彿已抓住某一項關鍵,足以威脅到天神教,因此對方才會如此大費周章,決心將他除之而後快。

 

  可是,他一直想不透,問題到底出在哪里?

 

  小混覺得自己好像在玩一幅少了一片的拚圖,所以事情不管怎麼說,就是不對勁。看來,自己所失落的那一塊缺片,正是湊出完整情況的最大關鍵。

 

  所以,他必須追上聶明錕,再和對方好好的談一談,看能不能再多騙出更多的內幕消息。

 

  所以,他就算明知前面早已有人為他挖好墳墓,儘管不喜歡,他還是必須往下跳。

 

  想到眼前即將遭遇的種種可能,小混無奈地長嘆一聲。

 

  他睜開眼,在赤焰背上撐身坐正。

 

  「奶奶的。」小混兀自苦笑地喃喃道︰「我這江湖是怎麼混的?居然還得如此犧牲肉相,我真他媽的越混越回去了。」

 

  不過,想到自己的犧牲所能換得的結果,這混混就忍不住吃吃失笑︰「辣塊媽媽的,能夠叫本幫豬如此勞其筋骨,這個天神教的主事者算是有點門道。很好,和這種有程度的對手玩起動動腦的遊戲,才能叫我精神振奮。等將來,本幫豬挖出他的底時,可得當面謝謝他提供了這場具有小小挑戰性的遊戲。要不,本幫豬的人生,可就過得更乏味了,呵呵……」

 

  小混逕自神遊在自己的幻想國度中,不時發出陣陣傻笑。全然不在意赤焰小子何去何從?……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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