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羽知道多說無益,於是轉變話題,淡笑問道:「剛才你怎麽知道樹下藏著有人?」

  山仔咂嘴道:「那群笨鳥,只知道將自己藏得妥妥當當,可是他們的兵器全都是一閃一閃亮晶晶,好像怕我在樹上不知道它們的主人躲在那裏。」

  獨孤羽拍腿大笑道:「的確是一群笨鳥,連你都瞞不過竟也敢出來混江湖,真是丟人現眼!」

  「所以啦!」山仔打蛇隨棍上,嘿嘿賊笑:「大叔,連那些貨色都敢在江湖中拋頭露面,我又有什麽好怕的!」

  獨孤羽平淡道:「但是他們就算是三腳貓,終究也學過三、兩手把式,你卻連最基本的自衛能力都沒有,你憑什麽和人家比?」

  「我可以學呀!」山仔不以爲然道:「既然那些笨鳥都能學會,憑我這種人材,豈有輸給他們的道理?」

  獨孤羽似笑非笑接問道:「問題是……,誰教你?」

  「你呀!」山仔直接反應道:「大叔你既然那麽厲害,要教我哪有什麼問題。」

  獨孤羽表情不變,笑意古怪道:「我當然不是問題。可是……,我所學都是最深奧詭異的奇學,就用你那點半通不通的文學造詣,只怕還沒有本事學,更別提我無意收你爲徒了。」

  「我也沒有說要拜你爲師呀!」山仔反駁道:「至於文學嘛……,大叔你可以口述,嘴巴說出來的話,我總不會聽不懂吧?」

  「那可難說。」獨孤羽淡然一哂,改變話題道:「白天突襲我們的人之中,有些是天星幫屬下,其中一人是他們的外堂堂主,我奇怪的是,我和天星幫從未有過瓜葛,他們爲何要找人來對付我?」

  獨孤羽沈思片刻,才又接著道:「若他們也是爲謀財而來……」他神色轉爲狠酷,冷笑道:「那就是自取滅亡!」

  山仔托腮盯著獨孤羽,長歎道:「大叔,老實說,你實在很不夠意思,每次說話都是無頭無尾讓我猜。你究竟有個什麽樣的過去,幹嘛那麽神秘兮兮的?」

  獨孤羽軒眉道:「大叔若說,你知道的越少,對你越好,你有何看法?」

  山仔擺擺手洩氣道:「不予置評!」

  「哈哈……」獨孤羽朗笑道:「你的不予置評,大約便是不以爲然的同義詞吧!」

  山仔皺皺鼻子,輕哼道:「知道就好。」

  獨孤羽安撫性地拍拍他的肩頭,輕笑道:「時機未到!山仔,你若有足夠的耐心,會有機會明白大叔的過往陳跡。」

  山仔聳聳肩道:「我還能說什麽,只好慢慢等著瞧嘍。」

  獨孤羽淡笑不語,他抬眼看看天色,沈吟道:「天星幫既然已經惹到我頭上,大叔好歹得到他們的總舵拜訪一番,天星幫總舵就在離此不遠的孤山頂峰,今晚我就去問個明白,看他們究竟目的爲何?」

  「那我呢?」山仔聲明道:「你可別想丟下我一個人,自己跑去那啥撈子鳥的孤山。」

  獨孤羽皺眉道:「你去做什麽?你若去了,我反而得多費幾分心來照顧你,尤其若是動上手的時候,你倒成了累贅。」

  山仔機靈道:「我可以在他們總舵的外面找地方躲起來,以便必要時給你打接應呀!我保證我躲藏的技術一定比今天白天那些笨鳥高明一百倍,絕對不會成爲你的累贅,也不會讓人發現。」

  獨孤羽有些猶豫。

  山仔隨即央求道:「大叔,你若不肯教我武功,至少不能剝奪我看你施展武功的機會嘛!說不定我自己看著看著,就能看懂三招兩式。這樣可不就替咱們省下很多共同的麻煩?」

  獨孤羽嗤笑道:「你以爲武功這麽容易學?用看的就能學會?」

  「不然怎麽辦?」山仔不是滋味道:「反正又沒有人肯教我,我只好憑自己的本事學啦!」

  獨孤羽閃避道:「今晚若不帶你去孤山,只怕你自己也會想辦法跟去。我看,我們乾脆在這裏休息休息,稍晚便上路。」

  山仔見自己的試探無效,撇撇嘴道:「隨便。反正你是大叔,你怎麽說,我怎麽做就是。

  獨孤羽只當作沒聽見山仔的話,逕自取出乾糧,拋給山仔,古井不波道:「吃完才有力氣上路。」。

  他自己也拿了個窩窩頭,慢條斯理地吃將起來。

  寂靜再度籠罩在楓林裏,秋蟬也噤聲不鳴。

  此時,林中只有風吹樹梢的沙沙輕響……

  「冷嗎?」

  獨孤羽忽而開口問道:「要不要生個火取暖?」

  山仔有些賭氣地默然搖頭。

  黑暗中,獨孤羽的聲音再次響起:「都已經快入冬了。等離開山區之後,得找個地方給你添些衣物,瞧這天寒地凍的,你可得小心別著涼。」

  獨孤羽關懷的聲音,使得山仔心中爲之一暖,原本存有賭氣的意念,早已煙消雲散。

  山仔有些激動道:「你也是呐!大叔,別忘了你自己是病人,要多注意保重身體。」

  微頓之後,山仔接道:「我看你施展武功之後,臉色都會變得更慘白……。大叔,你的病是不是和學武功有關係?」

  獨孤羽輕輕頷首道:「你的確是個觀察入微的孩子,記得要多運用自己這種能力,你就會更有收穫。」

  山仔沒有問會有什麽樣的收穫,但他直覺到,獨孤羽所指定然和學武有關。

  此時原本黝黑的楓林,因爲玉兔東升的關係,已然撒落點點銀芒。

  獨孤羽起身招呼道:「走吧!」

  他率先走出楓林,忽然背後傳來山仔的「哎喲!」叫聲。

  「怎麽回事?」獨孤羽回頭探問。

  山仔揉著額頭,伸長手臂自林中摸著出來,回答道:「太黑了,害我撞上一棵樹。」

  獨孤羽這才想起,山仔可沒有像他一般的夜視能力,他呵呵輕笑著拉起山仔的手,邁步前進。

  他們靜默地走在山道間,山道因樹蔭掩去月光,顯得忽明忽暗。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獨孤羽突然生出個荒謬的念頭,覺得自己像是個帶著兒子踏月歸去的父親。

  他霍然甩了甩頭,拋開這個怪異的念頭,他的長髮便在甩頭之際迎風輕揚。

  山仔突然問:「羽叔,你的頭髮爲什麽不像別人一樣梳個髮髻紮起來?」

  獨孤羽沒有忽略山仔對他的稱呼已有改變,而且是改變的恁般自然,絲毫沒有勉強或做作。

  他心中有股說不出的高興。

  他雖未回首,但是語調慈祥的回答道:「一來我不願和一般人相同,二來我喜歡這種無拘無束的感覺,三嘛……

  獨孤羽沈默許久,就在山仔打算開口追問時,他深深歎道:「爲我梳髮的人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山仔本想問他,那人是他的愛人或老婆,但是獨孤羽語氣中那份深刻的淒涼,使得山仔不忍心再提出這個會令獨孤羽想起傷心過往的話題。

  「我的技術不是很好……,」山仔猶豫道:「也許哪天能試著替你梳頭?」

  獨孤羽含笑地回頭看著山仔,意味深長道:「再說吧!也許真有那麽一天。」

  山仔無言地聳聳肩,回以一記微笑,他已開始在心裏幻想著將來若真爲獨孤羽梳頭,會是什麽樣子?

  結果,山仔唯一能想像得到的感覺只有二個字——滑稽!

 

      

 

  孤山,山如其名,是一座低禿孤伶的小山丘。

  天星幫的總堂口,就座落於這座小山的峰頭。

  夜,已近四更天,正是天最冷,夜色最黑的時刻。

  天星幫總航之中,卻仍是燈火通明。

  正堂大廳上,更是人聲喧嘩,兩排身著天星幫傳統服飾的黃衣大漢,無聊地貼壁而立,寥盡守衛與充場面之職。

  那些爲天星幫助拳而來的各路人馬,三五成群或坐或立,圍著大廳正中一張長方形的會議桌高聲吆喝議論。

  他們的話題中,時時可聞『病書生』或『獨孤羽』這幾個字眼。

  廳首,二張鋪有虎皮的金交椅並列而置。

  此時,椅上坐著一個年約四十餘歲,長得人高馬大,渾身粗毛,銅鈴眼、血盆嘴、蒜頭鼻,活像一隻黑熊的人;黑熊身邊是一名三十來歲,細目薄唇,長相尖刻,身著豔黃勁裝的半老徐娘。

  他們二人,正是天星幫的幫主『索魂鏈』刁熊,以及幫主夫人『辣娘子』沈月娥。

  「好了!通通給老子閉嘴!」

  刁熊忽然不耐煩的石破天驚大吼一聲。

  廳中登時安靜下來,但是有人臉上已露出不滿的神色。

  沈月娥尖著嗓門道:「各位大哥,請原諒我當家的心情不好,說話難免衝了些。可今晚咱們聚在這裏,並不是爲了那姓獨孤的病窮酸吹噓,或是說他功夫如何之高,以長他的威風。」

  頓了頓,沈月娥環顧大廳衆人,露出一抹刻意裝出的親切笑容,又緩緩接道:「畢竟,咱們大傢伙兒聚在這裏,就是爲討論出一個方法,匯集衆人之力,徹底消滅獨孤羽這個擾亂江湖的禍害。」

  衆人齊聲轟喏,那些原本對刁熊態度不滿的人,聽過這番話,也不好意思再發作。

  沈月娥朝自己丈夫瞥了一眼,接著笑吟吟道:「雖然今天早上,因為佈置不周使得獨孤羽走脫,而且損失了些好友。但是,我有個好消息告訴各位……

  她故意一頓,提高衆人注意之後,得意宣佈:「我們當家的,已經請到『歡樂神宮』的宮主『柔情夫人』尹媚前輩與我們共襄盛舉,誅殺病書生此獠,現在我們請尹前輩出來爲我們的行動做些指示!」

  人群早在聽到『柔情夫人』的名號時,便已忍不住發出興奮地叫囂,此時衆人更是熱切鼓掌,想親睹這位名動江湖,帶給男人無限歡樂與遐思的知名豔婦。

  掌聲未落,一名貌似三旬,媚眼盈盈,紅唇似火,身著水綠蟬翼披紗的尤物,乍笑還嗔輕撫雲鬢,在六名僅著肚兜,外罩薄紗的妙齡女郎擁簇之下,娉娉婷婷,柔弱無骨的蓮步輕移,行將入廳。

  登時,在場所有的男人全部瞪大眼睛,目光饑渴地盯著這名美婦,有些定力較差的人,口水已經滴滴答答沿著嘴角流下。

  這名看似年輕的尤物,正是江湖第一淫宮『歡樂神宮』的創始人,外號『柔情夫人』的尹媚。

  沒有人知道柔情夫人究竟是何年紀,因爲『歡樂神宮』存在於江湖已有三、四十年的歷史,而在歡樂神宮創立之前,尹媚早已成名十餘年。

  但是,這位『柔情夫人』由成名迄今,模樣從未有過任何改變,她還是一如剛出道時那般年輕貌美,同樣那般火辣消魂。

  刁熊目瞪如鈴,饞涎欲滴的盯著柔情夫人。

  直到沈月娥狠狠擰了他一把,這才驀地驚醒,急忙跳起身來,讓出首座,涎著昧笑請柔情夫人上座。

  柔情夫人身後二名女郎先將一襲銀狐裘蓋在虎皮交椅上,柔情夫人方始於另二人的挽扶下,風情萬種的擺腰落座。

  「你們也都坐下吧!」

  柔情夫人早已見慣男人們如此目瞪口呆,饞涎垂滴的場面,她甜膩膩、軟酥酥的低沈嗓音帶著笑意響起。

  衆人宛若被催眠了般,聽話的乖乖坐下。

  這時,一名妙齡女郎在柔情夫人的示意下,踏前二步,「啪啪!」重重擊掌兩聲,終於喚回那些癡迷男人丟失的魂魄。

  柔情夫人嬌嬌柔柔地開口道:「我不管你們爲何找上獨孤羽,也不管你們要如何對付他,今天我來此,只是想問問這個姓獨孤的小子,爲何那麽狠心,竟將我最心愛的徒兒小姚菁碎骨分屍。」

  她瞥向面色不佳的辣娘子沈月娥,柔膩笑道:「當家夫人,我這話可能不太中聽,但是有些事,還是先說清楚些好,你說是不是?!

  沈月娥強笑道:「當然,當然,前輩說得一點也沒錯。」

  柔情夫人笑得更嬌媚,更膩人道:「當家夫人,咱們婦道人家總是不喜歡別人提醒她的年齡或輩份比較大了些,你說是不?!

  沈月娥悚然一驚,她這才知道自己說錯話,急忙連媚笑道:「對對,我真是太失禮了,還請夫人原諒妹子我不懂禮數。」

  柔情夫人頷首柔聲道:「當家夫人既然如此客氣,我還能說什麽呢?」

  沈月娥暗地喘口大氣,平素潑辣霸道的她,面對柔情夫人如此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不知怎地竟已嚇出一身冷汗。

  就在這時,驀地————

  一陣淒切悲涼的蕭聲,自大廳之外幽幽傳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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