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陽尚未完全升起。

  空氣有些兒微涼,晶瑩圓潤的露珠,兀自垂掛在林間的蛛網,凝結在鮮豔翠綠的花葉之間。

  時光猶早,連那些勤於耕作的農家也還未出門。

  鄉間小路上,五條活潑的人影乘著晨風,帶來笑語,打破這黎明時分短暫的寧靜和沈寂。

  小癡等人自離開洛陽後,一路南下,直向川中方向而行;連日來,他們似是擺脫了鐵劍門的追躡,安穩無礙地逕往南行。

  迎著朝陽,小癡心情愉快道:「啊哈!眼見漢水在即,渡河之後就是武當山,過了武當轉向大巴山區,咱們就快要抵達川中盆地了。」

  小秋反唇嗤笑道:「是呀,用嘴巴走路可比用腿步行快多了,原本要十幾天的行程,讓你三言兩語就走到地頭。」

  小癡呵呵笑道:「小秋仔,別那麽挑剔嘛!反正用嘴巴走是走,用腳丫子走也是走,早到晚到都要到,我隨口說說,隨便走走,日子比較容易打發嘛!」

  小秋望望空寂無人的原野,毫不帶勁道:「說的也是,這幾天的日子過得實在太平靜、太無聊了!我就想不通鐵劍門爲什麽那麽笨,連追人都不會,竟然把咱們追丟了,害得我這一路都沒有熱鬧可湊!」

  小癡正經八百地點頭同意:「對,都是鐵劍門的錯,下次再碰到他們可得好好教訓他們一番,叫他們以後放機伶些,不要讓咱們一路太閒,太閒的日子實在有夠無聊!」

  小秋搓著下巴沈吟道:「我在想,咱們是不是應該留點線索,故意洩漏自己的行蹤,好讓笨劍門的人早點追來?」

  儘管已經過數日相處,杜玉蟬依然無法理解小癡他們不時突發奇想的種種古怪念頭。

  「我們不是爲了躲避鐵劍門追躡,才費心隱匿行蹤嗎?」杜玉蟬實在不明白,問道:「爲什麽又要將他們故意引來?難道……你們喜歡血淋淋廝殺的過日子?」想起喋血江湖的畫面,她不禁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

  小癡擺手謔笑道:「哎呀,我們不那麽嗜血如命的啦!小姑娘,你不用怕。我們只是閒著太無聊,想要找些消遣來打發時間而已。而且,有一點你必須搞清楚,我們避開笨劍門,不是因爲怕他們,而是在和他們玩『你追我藏』的遊戲,誰知道他們居然笨得這麼徹底,我們只好將就著放點水啦。」

  「對對對!」小秋強調道:「小姑娘,你千萬要記住,風神幫什麽都懂,就是不懂得『怕』這個字怎麽寫。凡事,只要好玩就好,偶爾躲躲逃逃,不過是增加些遊戲江湖的樂趣罷了!」

  杜玉蟬被他們兩個年紀比她小的人,左一句「小姑娘」、右一句「小姑娘」叫得哭笑不得。瞧著小癡和小秋兩人那種人小鬼大的頑皮模樣,她不禁也覺得,自己的思想似乎真的太古板幼稚。

  「江湖也能遊戲?」她轉望身側的小悅,柔情輕笑:「你們如此玩法,簡直是名副其實的玩命!」

  看她雙目含情,欲語還羞的嬌柔神情,顯然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與小悅培養出一份特別的情感。

  小悅目光溫柔地回視著她,卻掩不住豪情爽朗道:「當然,風神幫正是以玩命爲宗旨,專門遊戲江湖爲目的。」

  杜玉蟬不禁咯咯失笑:「從來沒聽過有人開山立派是這種宗旨和目的,你們真的是一群怪胎,江湖中多了你們,不知會變成什麽模樣。」

  二凡拍著光頭,哈哈大笑:「這還用說,江湖有了咱們風神幫,當然只會變得更熱鬧、更好玩而已啦!」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杜玉蟬莫可奈何的歎笑道:「你們幾個連說話的口氣,都是一個模樣!」私心裏,她還是覺得,只有她的「巫公子」比其他的人正常一點。

  「說到熱鬧和好玩……」二凡瞪著即將經過的一片密林,皺眉道:「和尚保證樹林裏就有熱鬧等著咱們去玩。」

  「真的?」小癡在林外丈尋處停下腳步,環臂笑道:「咱們就等著瞧吧!」

  其他的人也在他身邊停下,個個好整以暇的站在林外,好像他們打算在這裏站一輩子似地。

  杜玉蟬不解地低聲問道:「怎麽回事?」

  「沒事。」小悅拍拍她,輕聲低笑道:「不過是換個玩法,讓咱們由被動換成主動罷了!」

  太陽已經升的老高,天氣變得暖和悶熱,樹林中只有微風拂梢的沙沙聲和斷續的鳥鳴。四周一片寂靜,時間彷彿也隨著他們的腳步一併停止……。

  良久——

  太陽漸至中天,午時將近。

  林外。

  小癡等人已經被這夏日豔陽曬得頭暈腦脹,大汗直流。

  小癡暗在心裏嘀咕道:「奶奶的,窩在樹林中這票鳥人的耐性,未免太好了吧。我千算萬算,可就少算了自己得站在這裏曬太陽這點,可別到時逼不出來,自己反而先中暑昏倒,那才叫糗大了哩。」

  他儘管心裏越想越不是滋味,但表面上卻是越笑越愉快,好像正享受著舒適無比的日光浴一般。

  其餘四人中,就屬二凡功力最高,但此時他的光頭上,也泛起細碎的汗漬;其他三人就甭提了,杜玉蟬早已臉色慘白,汗透衣衫,若非她還有小悅可以依靠,只怕她早就累得癱坐在地上去了。

  杜玉蟬瞥見小癡的笑容,帶著暈眩乾笑道:「天啊,小癡居然還笑得出來,我真的太佩服他了!小悅哥,你確定樹林中真的有人嗎?該不是你們弄錯了吧?」

  小悅扶著搖搖欲墜的杜玉蟬,舔舔乾裂的嘴唇:「樹林中絕對有人,我剛才還看到一抹流虹閃過,那可能是對方兵器上的綴飾反光所造成。快了,他們已經開始不耐煩了。能堅持到最後的人,就是這場對崎的贏家!」

  杜玉蟬幽幽道:「我不懂,我們有必要和敵人如此對峙嗎?這種堅持和輸贏究竟有什麽意義?」

  小癡呵呵啞笑:「這是毅力、體力和韌性的考驗!杜姑娘,闖江湖雖然要有三兩下的功夫當襯底,但是,要成爲武林巨星的人,不光是憑武功就能出名。體力、毅力和韌性,才是真正決定成功與否的先決條件。再說……」

  他潤了潤唇,吃吃一笑:「其實,這場對立也不光是咱們和林中人的意志對抗而已。更重要的是,這是一場自我的挑戰!」

  「自我的挑戰?」杜玉蟬虛弱道:「我還是不懂,我只希望早點結束這場對立,好進樹林去休息。」

  小秋忽然開口:「其實只要你不去想自己很累,你就不會這麽累。我們會疲倦,是因爲我們心裏先感到疲倦,意志力變得疲倦之後,身體才會覺得好勞累,變成很難支援下去。」

  小癡眨眼黠笑道:「這就是我們所謂的『自我挑戰』!也就是自己的意志力對自己體能的挑戰。小秋仔,我發覺我真的越來越欣賞你了,你真像是我的知音!」

  「少拍馬屁!」小秋翻眼嘲謔道:「你的欣賞並不能讓我免受太陽曝曬及肉體的疲勞。你最好快點想個辦法逼出樹林裏的人,否則,再熬下去就算人家自動走出林子,咱們也沒力氣和人動手啦!」

  「不用想了!」二凡抹去光頭上的汗漬,噓氣道:「人家決定出來『投懷送抱』了。」

  果然,樹林陰影中緩緩步出一隊娘子軍。

  爲首之人,是一名年約三旬,端莊豔麗的白衣美婦。

  在她身後,緊跟著一各年約二十四、五歲,面容冷豔,手持長劍的翠衣女郎,女郎身後左右相隨兩列衣色各異,年齡各在二十上下的年輕勁裝女郎。

  杜玉蟬見到白衣美婦,不由得歡聲叫道:「娘——」她像乳燕投林般,飛身撲入展開雙臂擁抱她的白衣美掃懷中。

  「嘖嘖……」小癡抹把汗,謔笑道:「花花公子,你未來的丈母娘來了,你準備受審吧!」

  來人正是江南武林中,排名第三的「仙霞門」掌門人『飛雲仙子』杜恨生和她的第一副手『冷面貂禪』廖秋雲。

  小悅本是精於用劍的人,見廖秋雲手中持劍,出於本能,首先將目光瞥向對方的長劍,那是口銀柄銀鞘,上鏤細緻花紋並鑲有瑰麗紅寶石的華麗寶劍。

  由於小悅正忙著打量廖秋雲,對於小癡的調笑聽而不聞。

  小癡隨著他的目光看去,看到劍鞘上所飾紅寶石,不由得嘖舌笑道:「原來那個耐性不佳,洩露行藏的人,就是這位冰山大姐。」

廖秋雲眼見小癡他們古怪地盯著自己的寶劍猛瞧,直覺的低頭看看自己的長劍有何不對,卻末發現有何不妥。

  「一般臭男人總喜歡色迷迷地盯著自己的臉蛋猛瞧,這兩個小鬼倒是對我手中的寶劍較感興趣。」她暗自忖道:「武林三奇之後,的確不同於常人,據聞他們曾經擊敗慕容世家和鐵劍門,以他們如此嗜武的精神而言,看來傳言確實不虛。」

  如果廖秋雲知道小癡他們之所以對她手中寶劍如此感興趣的原因,和她一廂情願的想法相差如此遙遠的話,不知她會有何感想?!……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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