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兩個起落,已到達小癡等人面前,他激動地抓著小癡胳膊,哈哈大笑道:「天才小癡,你還記不記得我?我是光頭二凡!」

  「二凡?!」小癡驚喜叫道:「哇噻!怎麽十幾年沒見,你變得這麽多?」

  小癡上下仔細打量高出自己大半個腦袋,身材宛如一座小山般令人屏息的二凡,嘖嘖笑謔道:「嘿!我記得你好像比我大一、二歲嘛!難道少林寺是用歐羅肥泡鴨米豆腐,硬把你塞大的?爲什麽你會如此發育過度?!呵呵……」

  二凡對一旁朝他畢恭畢敬叫了聲:「師叔!」的衆憎匆匆合十還禮,笑道:「你們可以各歸所司,我帶小癡進去就行了。」

  「師叔?!」小癡睨眼直笑,橫肘撞撞二凡,戲謔道:「喲,好偉大的身份喔!」

  二凡摸著光頭呵呵笑道:「本來還可以再高一輩的,但是,長老們都說,我這樣的年紀,如果和掌門方丈同輩可就太沒道理了,所以要我當方丈的閉門弟子,再跟著一凡師叔祖練武,這樣才好對同門的師兄姪等有個交代。我這個身材就是師叔祖抓狂時的粗心之作!」

  「怎麽說?」小癡充滿好奇地反問。

  二凡扮個鬼臉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少林寺的大補丹、小補丹是出了名的多。我那位瘋瘋癲癲的祖師爺若是心血來潮,就會溜到戒律院的煉丹室去弄一些新出爐的丹藥給我『進補』。東補西補之下,我想不『發』都很難,當然會發育過良嘍!」

  小癡瞅著他,咯咯失笑道:「人家發粿發得夠火候時,腦袋會開花。你的光頭又圓又亮,完美無缺,我看是還沒有到達真『發』的標準。」

  「誰說沒有?!外面沒發,全發到裏面來,更慘!」二凡指著自己腦袋,苦笑道:「人家都說,我這裏越來越像一凡師叔祖,遲早會繼承他『瘋僧』的名號!」

  小癡諧謔道:「反正你本來就是瘋大師親自調教的嫡傳弟子,當瘋僧又有什麽關係,再說……」他嘻嘻促狹道:「當個住上飛的『風箏』,總比當個往下掉的『落翅仔』有出息,怕什麽!」

  「噗嗤!」一聲悶笑自他們二人背後傳來,小癡和二凡回頭一看,適才在山門外接過小癡手中布招的那名年輕僧人,竟還亦步亦趨的緊隨他們身後。

  「你幹嘛?」小癡莫名其妙道:「你想送君千里嗎?我不知道自己竟有如此大的魅力耶!」

  年輕僧人靦腆道:「小施主!你這……招牌,尚請收回。」他不好意思地遞過布招,接著道:「方才多有得罪,請小施主見諒!」他又合十一揖,這才退了下去。

  小癡莫可奈何地搖頭歎笑道:「哇噻,你家的大和尚真不是普通的呆!這玩意兒也值得拿它當寶一樣捧著?」他搖搖手裡的布招,不禁覺得好笑。

  二凡呵阿笑道:「因爲你來找的人都是本寺的『高人』——輩份很高的人!所以,你也成爲高人!高人隨身帶來的東西,根據本寺的規矩是『不可輕侮』,他當然要小心翼翼地替你看管。最好是交還給你,免得萬一有了閃失,他就得到戒律院報到了。」

  小癡睨眼反問:「如果我只是來找一個普通的和尚,那他就當我是個普通人,可以隨便交代一下嘍!這樣子不是太現實、太勢利了嗎?」

  二凡表情十足的攤手嘻嘻笑道:「沒辦法,現實和勢利亙古以來,就是人類的天性,佛祖慈悲,自然也不好意思太責怪他們嘍!」

  「哦——!」小癡拉長聲音,戲謔道:「原來,和尚也是人呀?我還以爲和尚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

  「的什麽?神仙?菩薩?」二凡好奇地接問。

  「笨!」小癡跳起來賞了二凡一記響頭,嘿笑道:「和尚當然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光頭嘛!」

  「啪!」地巴掌聲清脆響亮。

  二凡不以爲忤地摸摸光頭,哈哈大笑。

  可小癡卻在背地裡猛甩著手,暗叫:「媽媽咪呀!」因爲,他剛才那一巴掌,就好像打在少林寺那口千斤重的大鐘上,不但震得自己整條手臂又酸又麻,連手掌都有些紅腫。

  他們二人自洞門轉入,二凡帶著小癡朝西南隅的後山一路笑鬧而去。

  瞧小癡那份高興的模樣,見直像是隻剛放出籠的快樂百靈鳥,一點兒也沒有通報訃訊應有的哀傷,也不知他是見著幼時友伴開心過度?還是他年紀太小,無法體會生離死別的哀愁?

 

  ※  ※  ※

 

  少室峰後。

  一座簡樸的茅頂木屋,兀自坐落於一塊光禿的巨岩頂端。這棟木屋造形頗爲奇特,因爲它有兩個正面.而無所謂的屋後。

  木屋一個正門朝西,正好可以遠眺對峰落日;另一個正門則朝東,可一覽前山少林寺內櫛比連延的殿堂和僧舍。

  小癡立身岩下,仰首瞪著高高在上的木屋,撇嘴哼道:「這屋子蓋得很欺侮人喔!」

  二凡不解反問道:「爲什麽?它有哪裡不對嗎?」

  小癡繞著巨岩轉了一大圈,戟指嗔道:「屋子蓋那麽高,又沒有路可以上去,難道要叫我飛上去?我又不是屬鳥的!」

話正說著,忽然——

  木屋內飛出一條帶鈎的細魚線,像長著眼睛般,直奔小癡後頸衣領,將他咻然釣上岩石。

  「哇!驚一跳!」

  小癡揉著脖子,拍拍胸脯,嘿嘿乾笑道:「我不知道自己居然是屬魚的,而且不管願不願意都得被釣上鈎。」

  二凡輕鬆騰身掠上岩頂,替小癡取下衣領上的魚鈎,呵呵笑道:「我師叔祖釣你後領,沒釣你屁股,表示他心情不錯。」

  「哦?」小癡好奇問:「爲什麽釣我屁股上來,就可以知道他心情不好?」
  二凡抿嘴偷笑道:「釣你屁股上來,你一定要五體投地,跌個狗吃屎。這表示先給你一點兒顔色看看,顔色看過之後,不就是要看臉色了嘛!這是我多年來的經驗之談,保證沒有給你騙啦!」

  小癡抓抓後腦杓,嘿嘿笑道:「多年不見,我差點忘了瘋大師常有抓狂的『異動』!這招姜太公釣魚,也不算意外啦,呵呵。」

  他們倆一進門,就見正廳榻上側臥著一位圓臉突腹,滿臉笑容,有若彌勒再世的白眉老僧,手中正玩弄著一捆細魚線。

  老僧右側,竹椅上端坐著一位穿披紅黃袈裟,面貌清臒肅穆,手撥念珠的六旬僧人。另有兩名小沙彌隨侍於此僧身後。

  小癡熱情的衝向白眉老僧,嘻嘻叫笑:「哈!瘋大師,你還是和十年前到別有天時一樣胖,一樣可愛……嘻……」

  二凡一見著掌門師父,這才想到自己還光著上身,剛拔腿向後轉想溜出門,少林方丈已然輕咳一聲,緩緩道:「二凡,你的衣服呢?身爲吾之弟子,卻如此赤身露體的四處亂跑,實在有失莊重!」

  二凡摸著光頭苦笑道:「師父聖安!弟子剛剛在練功,突然聽到有人來報癡道長坐化之訊,心想大概是小癡,就跑出去看看,結果……這衣服……」他皺著眉努力尋思道:「好像還在木人巷……又有點兒像丟在銅人陣……,這個……這個……弟子想不起來了。」

  方丈大師身後的兩個小沙彌忍不住掩嘴偷笑,而方丈只能無奈地搖頭歎息。

  一凡睜開微閉的右限,嘻嘻笑道:「妙法,小孩子本就是天真佛,而所謂天真,就是敢與人『袒裎』相對,二凡不穿衣服,不正是符合『袒露自然』之道,這有什麽好莊重不莊重的。需知,人體之美,爲最自然之美,二凡又不是沒有本錢露,坦然的好!坦然的好!」

  少林方丈對自己師叔這番謬論,即不能附合,又不好反駁,只有一陣苦笑。
  他轉而問小癡:「小施主可是叫小癡?有關令祖癡道長坐化之事是否屬實?不知詳情如何?」

  小癡嘟起嘴,悶不吭聲。

  少林方丈不由詫異道:「小施主,你怎麽啦?爲何閉口不言,是否有何難言之隱?」

  「他啦!」小癡指著一凡大師發飆道:「他不看我吔!從我進門到現在,他正眼也沒瞧我一下,我看在老癡爺爺的分上,居然還記得他十年,真是浪費了我十年寶貴的記憶。」

  一凡大師驀地哈哈長笑,笑得木屋直顫,小癡和小沙彌更是以手掩耳,難奈他笑聲中的功力。

  然而,一凡大師笑聲末歇,忽又哇哇嚎啕開來,哭得愁雲慘霧,令人肝腸寸斷。

  小癡納悶道:「瘋大師,你是不是忘了吃藥?所以時間一到,就發作啦!」
  一凡大師涕淚齊下的瞅著小癡:「不是瘋和尚我不想看你,只是看了你,我既高興又難過,和尚高興就想笑,難過就要哭,你見了又說我吃錯藥,人好難做呀!哇……」

  小癡點頭道:「是呀!人是挺難做的,尤其是和尚,如果會『做人』,就會被人家說六根不淨,不守清規!這點難怪你要爲難了。」

  少林方丈首先會意過來,他不禁滿臉尷尬又錯愕的瞟著小癡,暗忖道:「這娃兒年紀輕輕,怎麽說話卻這麽……敢講?」

  一凡大師臉上猶帶淚痕,表情卻是似嗔似笑,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瞪著小癡。

  二凡滿頭霧水道:「不對呀!如果會做人,不就表示一個人應對自如、進退得宜,這不就是說他能掌握自身的眼耳鼻舌聲意六根嗎?人若能制止自己的六根沾染六塵,自可得清淨自然。所以,會做人應該是六根清淨才對,怎麽會不淨呢?小癡,你搞錯了吧!」

  「我哪有錯?」小癡眨眼諧謔笑道:「你的做人要六根,太複雜、也太麻煩。我教你的這種『做人』方式,只需要一根,既直接又單純,你要不要學呀?」

  「這……」這個傻二凡還真有點心動的想試試哩……。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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