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前陣子他參加了一個關於攝影剪輯等後製作作業的研習營,這已經是他開刀後三、四個月的事了。『怎麼樣,身體都恢復了嗎?』『百分之九十七、八差不多都恢復了。』朋友看到他開心的問候著,『那你又可以重出江湖了喔。』『是啊,不但重出江湖而且大概還可以再混個四十年沒問題了。進場保養到底是有效的啦!』哈哈大笑聲中,他給人的感覺,不管精神或體力和過往並無太大不同,就連最初那不能歸去的失落心情,似乎也已經恁般遙遠而模糊。然而只有他自己明瞭,另一種失落已在生理上形成,譬如不管是不是流感期,他的扁桃腺總是三天兩頭就發炎,還有就是體能始終也無法完全恢復的和以前一樣有勁。身體是他的,他是那麼確實的感受到少了一個半器官的影響,但最明顯也令他有點懊惱的卻是他腦袋裡時不時出現的空白狀況。

比起紅塵中打滾的多數人,他或許不能算是個才思敏捷的人,但是他幾乎不曾經歷腦袋裡面完全空白的時刻。他常笑自己就是用腦太多、沒事胡思亂想,所以才會晚上睡覺不好好睡,盡做些有劇情的夢。所以當他上課時,發現自己面對講師提出問題,腦袋裡面居然只有空白,一片當機似地空白,不論他如何努力攢緊眉頭想要啟動腦神經的運作,那顆腦袋就好像與主人無關,怎麼也連結不起來,他多少有點茫然與錯愕。儘管中醫曾經告訴他,人一生最多只能做兩次全身麻醉,否則後遺症會很大,因為全身麻醉對大腦有非常不利的影響,很容易導致老年癡呆。初時,他還不太怎麼感覺真有什麼影響,只覺得自己的記性真的比以前更差,而他總也一笑置之的安慰自己,他本來就是個忘性比記性強的人,手術後記憶力減退是很正常的事。直到他發現自己的腦袋竟無法正常運作,這才明白自己所失落的,其實不單單是那一個半的器官而已。而對於那已失落的部份,恐怕是再也無緣尋回了,就好比生命之中那些美麗的背影,不管他是否還留有深刻的眷戀,已經離開的多數再也無緣見面……。

日子依舊要過。不幸一點,他說不定還有四十年得將就著混,曾經為他創造利多的腦袋已經開始秀斗秀斗,長路依舊漫漫啊!這是他對未來最糟的情況的估計。然後他發現這個「最糟」其實也還好。因為多年來的中心思想令他深信,人類應該發展的是智慧而不是大腦。用腦太多,其實反而障礙靈魂的自覺與靈性的提升。許是老天知道他根本就是個放不下用腦的人,所以乾脆安排讓他體會有腦袋用也不得的境況,好提醒他多多往內尋求智慧,而非老是依賴著大腦編織美麗的幻想。於是,他笑了~

超越了物質世界的框架,所謂的失落與否要如何定義?人世間的得與失,該用哪一把尺評量估計?如果我們的眼光夠宏觀,靈魂層次夠提升,是不是就更能夠探索整個宇宙?當蘇菲的世界還在存在與思考之中尋找答案時,跟隨著造化自然的腳步,三千年以前中國人就已經運用原力乘風吟哦遨遊大千了,不是嗎。於是,他會心的笑了。因為他知道走過得失之後,自己依然會是那個走在陽光下、繼續散播歡樂的人間癡情者。這就是他的宿命,生命中的真實。


THE END--2002/4月 虎頭山 風雲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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