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不知道事情是怎麼開始的,總是在事過境遷回眸時,將每一個美麗的背影收入心底深處那個裝載過往的小盒,謹慎闔上,可是他從不上鎖,從不。因為那是他旅行時,唯一能夠翻出來啃嚼的食糧..........

 

(一)

那天中午,他被劇烈的胃痙攣痛醒,至少在當時他以為是胃痙攣。當然,在疼痛的最初,那種幾乎痛撤腹腔的扯裂感曾經讓他神經質的以為,該不會是盲腸炎發作吧?然而,多年來習慣獨自生活、習慣獨自面對一切、獨自處理全部,自然也習慣了皺著眉細細體會這種過去不曾體會過的痛的感覺,然後下床找出備藥(喔,是的,獨自生活的人習慣準備不時之需。)服用後,便將疼痛推到腦後出門去辦正事,只是依舊不時因不適而攢起眉頭反應一下。

疼痛持續著,隔天算是好了點吧,至少不是擔心的闌尾炎,要不,他的腹內早塞滿爆出的膿液,哪還能騎著車四處亂跑?雖然他早在心裡打算過,如果繼續這樣痛下去,家裡自備的胃藥搞不定這痛的話,他得去看醫生。可是經過那家頗具規模的地區醫院不止一回了,他就是頑固的不肯轉向進去。又拖了一天,疼痛的情況變成一種穩定,穩定的痛在噴門部位。那種陌生的刺痛感,讓人覺得有點「各癢」。手撫著不受安撫的胃,他的眉,不自覺地又攢了攢。

      

那天是星期五,決定進醫院去看醫生,是因為下週一起,他就要到那家醫院報到。如果又是胃潰瘍的老毛病犯了,不如就在上班的地方取藥,如此也圖個方便。喔,不~還是老實點吧,他會去看醫生其實是因為他知道如果不找個理由出門,那通叫他起床的電話最少會磨上好幾個鐘頭讓他掛也掛不掉。

為了能夠符合慢性病處方箋的條件,醫生有點抱歉的看著他,坦白告訴他說得照個胃鏡以符合開立連續處方箋的規定。好吧,他認命的同意,畢竟接觸醫界內部作業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他當然不會不清楚遊戲規則。「照胃鏡很不舒服勒。」他嘆口氣的接受,醫生還算有人性的陪著無奈的笑了笑。

照胃鏡,重點必須空腹。感謝那通電話,叫他起床逼他出門,直到看過門診為止,他連口水都還沒喝到,整整十二小時以後未進食,正是進行療程的最佳時機,完全不用另外約時間。胃鏡室裡,醫生為皺著眉告訴他,他只有非常輕微的潰瘍現象,甚至潰瘍的傷口都已經結痂,所以不應該是引發劇痛的原因才對。這個醫生算是仔細的了,胃鏡沒問題,寧可幫他再做個超音波掃描,看能不能有進一步的發現。好,反正空腹,要做什麼檢驗都方便,就掃吧。

「胃的情形很好,肝也很正常……,啊,是胰臟的問題!在這裡,胰臟這裡有個黑影。」醫生推了推超音波的顯示器要他自己看看,順便用滑鼠將那黑影標記出來。「是胰臟腫瘤。」

再回到門診室,醫生重新詳細的詢問有關他疼痛的細節,然後告訴他,腫瘤從良性到惡性可能都有,這必須安排個電腦斷層掃描才能確定,另外再抽血做點胰臟指數方面的檢驗,就可以知道到底情況如何。「電腦斷層報告出來,絕對就能知道到底是良性還是惡性。不過,不管是良性或惡性腫瘤,開刀是一定要的。」

那天,空著肚子到醫院去,對他來說或許算是好運吧,至少他在兩、三個小時裡,把可能分成兩三天做的檢驗通通一次搞定。帶著因為檢驗所喝的、打的,各種令他噁心想吐的藥物,他總算可以回家了。醫生已經幫他預約了星期一晚上的門診,那時報告會出爐,黑影的真面目也將揭曉。他想起去應徵核醫科工作面試時,經理為防萬一還特別問過他,有沒有任何「宿疾」?因為過去就因為有人帶著宿疾就職,三天兩頭起病假,工作不到半年就請了三個月的假住院,搞得經理為了安排代班的人險些抓狂。當時,他回答:「宿疾?喔,咖啡喝太多是我唯一的宿疾。」

想著想著,他自己忍不住噗嗤笑了起來,他萬萬沒想到,進這醫院最先要面對的不是工作,而是住院!他不知道星期一報到時,經理和他的直屬主任若是知道了這事,會有什麼反應?拒絕他上班?或者,准他請假去開刀?

那天夜裡,他躺在床上,試著問自己,如果真的是惡性的,他會有什麼感覺?如果被醫生宣判,回老家的日子近了,他又會有什麼感覺?他發覺自己,居然沒有任何特殊的感受。既不覺得恐慌,也沒因此心情低落或出現壓力。他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心情來等待星期一的報告。反正從很多很多年以前,他就是個習慣等死的人,所以他吃照吃,玩照玩,累了覺照睡……

臨睡之前,他很認真的再一次問自己,如果真的該死了,是否還有什麼沒有未了的心願或非辦不可的心事?他是真的累了,那天晚上他先是請老爹出去吃飯以盡孝道,接著帶姪女兒去逛街、喝咖啡,陪小女生聊了好長的天,只這一躺上床,近兩三個月來他一直沒在意,卻很常出現的疲倦感很快就席捲了他。所以,他還沒把問題想完,人已經不知睡到第幾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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