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長盛的梟笑逐漸遠去。

  桑君無切齒罵道︰「好個卑鄙無恥的老匹夫!」

  他怒然揚戟,欲求速戰速決。但是,動手之際,他赫然察覺,眼前這五名由林內撲出的的大漢,皆做青衣打扮,而且面生的很,顯然他們並非霹靂堡中所屬。並且,這四人俱有一身不弱的功夫,他在奮力阻截之下,竟也只攔住其中二人,其餘三人業已朝小刀等人混戰之處掠去。

  小刀力戰霹靂堡四大天王之中的托塔天王張圖昌,原本是件輕鬆容易的事。因此,適才江北兩大巨梟的對話,他聽得一字不漏。

  小刀自然也知道勢態緊急,正打算加快手腳放倒對手時,半空之中,人影閃晃,一股淩厲的勁風同時朝他倏乎卷至。

  小刀腳下橫移三尺,閃避這霸道的突擊,朗笑一聲︰「吃生米的朋友,你功力不差嘛!不過,你這動手的方式可真叫人不敢恭維吶。」

  來人並不答腔,抖手再次激起漫天尖嘯的掌風,朝小刀砸去。

  「呦,你可真凶。」

  小刀抿嘴一笑,手中凝魂寶刀招式擴展,幻起匹練也似的冰冷光華,將這名悶聲不吭的對手,一並納入自己攻擊的範圍中,登時,昏天黑地的與之狠幹開來。

  另一邊——

  小妮子及丁仔也都與新增的敵人對上手。來人功力之高,令原本可以穩吃對手的他們二人,剎時優勢盡失,只能盡力維持一個不分勝負擔纏戰局面。

  這時,林中一陣嘩然,驀地湧出近百名黃衣裝束,手持大樸刀的霹靂堡所屬,加入各處鬥場,展開浴血的混戰。

  如此一來,除了小刀和桑君無尚能應付眼前的戰況之外,小妮子他們已開始感到應敵吃力。

  更有一批為數十來人的霹靂堡所屬,在一名小頭目的帶領下掩近石室,企圖入內殺人。

  就在這名霹靂堡頭目的手,剛剛沾到石屋大門。

  忽然——

  轟地一聲爆響,這名頭目的腦袋莫名其妙地被轟成爛柿子!

  在霹靂堡所屬的尖叫驚呼聲中,他們驚懼四望,只見黑暗之中,紅色火光一閃,又是一聲轟隆,另一名霹靂堡屬下的胸,炸開一個血洞,死得不明不白。

  「在那裏!」

  「是那個紅毛小鬼幹的。」

  「過去幹掉他!」

  眼尖的霹靂堡所屬,此時已經發現,剛才喪命的二人,原來是亨瑞手中那隻猶自冒著餘煙的短火銃的傑作。

  他們一陣嘩然之後,分出數人,惡形惡狀地衝向亨瑞隱身之處。

  亨瑞放完冷槍,來不及填充槍子彈藥,眼見對方衝來,脖子一縮,又溜進黑暗的陰影中。

  想逮亨瑞的霹靂堡所屬,才剛衝入林中陰影裏,忽然慘叫著,一個個手撫著胸,又退了出來,令那些原本想衝入石室的同伴們為之一怔。

  直到這些人仰面倒下,他們的同伴才看清,這些人手撫之處,鮮血正如泉湧般,汩汩流出。顯然,他們是遭人一劍穿心所刺斃。

  正當外這些霹靂堡所屬,猶自驚疑怔忡之際,白駿逸和他的二名護法,已由林中陰影裏行出,他們身後,還跟著手握短槍的亨瑞。

  在與小妮子動手中的『馭風天王』吳家榮,正好最靠近石室,發生的事情,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此時——

  他瞥見白駿逸的身形,不由得發出咆哮︰「好,好個白駿逸白少堂主,你們飛馬堂幾時也和鐵血堂聯起手來對付霹靂堡?」

  白駿逸清清淡淡道︰「貴堡與鐵血堂的恩怨,我白駿逸根本無心干涉。但是,狂人幫是我的朋友,你們若要對狂人幫不利,就別怪我插手介入了。」

  吳家榮一旋身,躲開小妮子爆抽的響鞭,厲聲道︰「白駿逸,你想架本堡的梁,最好三思。你難道不怕為飛馬堂惹來覆滅之禍?」

  白駿逸踱了二步,面無表情道︰「你這是在威脅我?」

  吳家榮分神道︰「不是威脅,本天王乃是在警告你。」他這是言者無心,根本沒有到自己如此措詞,並不恰當。

  畢竟,飛馬堂本是江北白道中的大哥大,其聲威與勢力,均不弱於霹靂堡或鐵血堂。剛才白駿逸的隱忍不出,顧然是為避免介入黑道權勢的爭執,卻不是他對霹靂堡有什麼顧忌或含糊。

  如果吳家榮不以如此盛氣淩人的口吻和白駿逸說話,或許白駿逸在現身之後,最多只是在旁掠陣,而不會直接攪和混戰。

  但是——

  因為吳家榮這衝口而出的話語,事實上已是大大地得罪了白駿逸,更甭提其中多少帶有蔑視飛馬堂的含意。

  這白道中人的面子,豈容黑道如此污蔑。

  因此,呂靖與林文宗二人聞言,臉色倏變。

  白駿逸更是俊臉含煞,冷然一哼︰「你馭風天王好大的威風,居然也配警告本少堂主?」

  吳家榮身形閃掠中,驀地醒悟到自己剛才說錯了話,但已容不得他多做解釋。

  白駿逸斷然喝道︰「殺!」

  呂靖和林文宗如奉綸旨,齊齊朝吳家榮飛撲而去。

  在旁,一些不知死活的霹靂堡小角色,竟然妄想阻止他們二人。

  只見呂靖和林文宗二人亮出兵刃,一路砍翻無數霹靂堡所屬,瞬即接下吳家榮,將之殺得直朝後退。

  小妮子因為少了吳家榮這個高手,壓力驟減,一支血玉龍筋鞭舞得更見精神,與所剩那名不知來歷的對手戰得有聲有色,旗鼓相當。

  吳家榮被飛馬堂的兩位大護法,逼得有些慌亂,不由得驚怒大喝道︰「白駿逸……你飛馬堂真要與霹靂堡作對?」

  林文宗嘲弄道︰「連你們的人都殺了,這意思表達的還不夠明顯嗎?」

  「作對便如何?」白俊逸手腕翻揚,一柄巴掌寬,兩尺長,鋒利如秋水瑩瑩的雙刃刀業已出鞘,帶起如流冷電暴射正與丁仔動手的『伏海天王』徐因時。

  「不作對又如何?」白駿逸一面變招換式,閃晃身形,一邊冷峭諷刺道︰「我既已現身,便算未曾淌入這趟渾水罷,霹靂堡豈會相信我的無辜?」

  狂人幫原本有些吃緊的戰況,因為白駿逸他們的加入而變成不敗之局。如今,他們看來雖然仍是身陷重圍,但只除了有限的一、兩位主兒之外,其餘的跳梁小丑在並不至於為酣戰中的他們帶來些許壓力。

  至於小紅毛亨瑞,他早在白駿逸加入混戰的同時,趁著霹靂堡所屬只顧著注意那位威風的少堂主,就已連滑帶溜地掩入石室裏面。

 

  ※  ※  ※  

 

  石屋中。

  小混正在為一個濃眉鳳目、薄唇如削的壯碩漢子運功逼毒。光看他們二人此時,頭頂霧氣騰、渾身汗出如漿的模樣,就知道行功已至最緊要的關頭。

  然而,小混聽見亨瑞進屋掩門所發出的微響,竟猶能在運功的緊要當口分心,睇眼問道︰「外面的情況怎麼樣了?」

  「熱鬧,大大的熱鬧。」亨瑞掩門後,閃向窗邊,望著外面戰況,一邊回稟,一面點燃短火銃上的火繩,朝那正又逼近石屋的人瞄準射擊。

  轟然一聲後,小紅毛手忙亂地填充火銃內的彈藥。

  小混卻側過頭來,嘖聲道︰「吵死了,你沒瞧我正在替人治病?幹嘛搞出這麼大的噪音來?牆角邊就有具連珠強弩,你拿那玩意兒去暗算敵人,不是既方便又安靜?要不,等你還沒搞定那彈藥,敵人早就摸進門來啦!」

  像是要證實小混的話一般,一條人影突兀地推門而入,驚得小紅毛尖叫一聲就地翻滾,搶向屋角強弩,抓來便射!

  但是——

  比小紅毛手中強弩更快的,卻是一溜金芒倏閃而過。

  小紅毛的強弩沒射中來人,釘入門後的牆壁,但是進襲的人影,卻在悶吭之中倒地斃命。

  小混瞪眼道︰「奶奶的,難道沒有人教過你,應該隨手關門嗎?」

  小紅毛吐著舌,搶上前將擋在門口的屍體拖開,關上門、落了拴。甚至不用多看那屍體一眼,小紅毛也知道這個大膽闖入的傢伙,是死在小混的無影神針之下。

  這時,中毒那人哇地一聲,開始大口大口地嘔吐起來。

  小混無暇再理會亨瑞,全心將注意力放在療毒的事上。他默運潛勁,將一股浩然澎湃的內力,順著按在對方靈台穴上的雙掌,源源不絕地送入對方體內。

  登時,對方吐得更凶,他所吐出的穢物,竟是一大堆紫黑色的黏黏腥涎。同時,這人周身汗如雨下,毛孔中不斷泌出微帶淡黑的腥羶汗液。

  如此,約過半炷香的時辰,這人身上的汗水才開始轉為正常無色的狀態,而且也不再嘔吐。

  小混這才噓口氣,收回雙掌,從盤坐的石榻上下來,再由懷中取出一粒清香撲鼻的藥丸要對方服下後,繼續運功調養氣力。

  小紅毛窩在窗臺後學射強弩,此時也已經射出心得來。只要他扣一次強弩上的機關彈簧,就一定有個倒楣鬼中箭。因此,霹靂堡所屬雖是對小紅毛的暗箭恨得牙癢癢,卻沒有人敢再冒險往石屋這邊衝。

  小混稍稍活動過筋骨之後,大剌剌地背起雙手,站在小紅毛身後督戰。對於小紅毛如此優越的戰績,更是讚不絕口。

  「有你的,小紅毛!」小混目注戰況,呵呵一笑︰「現在,天快要亮了,這場黑夜惡戰,也該結束了。我出去幫他們一把,你小心守著屋裏的病人,盡管朝那些想摸上門的傢伙身上放冷箭,懂了沒有?」

  「有懂,有懂。」小紅毛拍著胸脯道︰「有人來,我包給他們射,讓他們哀哀叫、別別跳。」

  小混氣又好笑地賞了他一記響頭︰「你給他們射,你還能這麼高興?我真是服了你啦。」

  小紅毛搔搔頭,咧嘴傻笑地更正道︰「我射他們包中,對不對?」

  「對,對極了。」小混逕自啟門而出,一路猶自嘀嘀咕咕道︰「唉……我真想不透,怎麼咱們狂人幫的素質,就這樣子而已?怎麼教都教不來,牛就是牛,牽到北京還是牛……」

  小混咕咕噥噥地走向戰場,幾個不開眼的角色發現了他,竟然人模人樣地吆喝著,舉刀朝他殺來。

  小混背著手,眼皮子連撩都懶得撩一下,直到刀光臨頭,他才一晃肩,揚腳踹了開去。這些不要命撲來的霹靂堡所屬,登時手舞足蹈,去勢比來時快地仰面倒飛摔出。

  小混眨眨眼,搖著頭,嘖弄道︰「怎麼這麼稀鬆平常?看樣子,霹靂堡實在不怎麼高明嘛!」

  那邊——

  小妮子業已戰得香汗淋漓。

  小混一搖三擺地踱近這妮子,吃吃一笑︰「老婆,辛苦啦。」

  「你怎麼到現在才來?」小妮子一根長鞭抽得劈啪爆響,口中亦不得閒地調侃道︰「看來,你神醫的本事是退化了不少。否則,你替人治個毒,怎地竟磨菇了大半天的美好時光。」

  小混呵呵謔笑道︰「我晚點出來,你們才能有表現的機會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老公我只要一出手,今晚這出戲就得散場了。所以,我怕我太早上陣,待會兒你們又要抱怨,這場熱鬧沒讓你們玩的開心吶。」

  他們倆口這廂輕鬆的談笑著,與小妮子動手那身份神秘的青衣人,卻似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

  「呦,你不服氣是不?」小混嘿嘿怪笑道︰「你若不服氣,咱們不妨試試。」

  他一揚頭,接著大聲道︰「老哥,有沒有興趣賭一把?咱們都是一對一,看看誰先幹掉這些青衣二大爺們。」

  小刀興趣濃厚地揚聲問道︰「賭注為何?」

  小混眼珠子一轉,咯咯笑道︰「輸的人要生吞一百條,自己親手挖的蚯蚓。」

  「太噁心啦,換一種賭注好不好?」

  回答的不止是小刀,連小妮子和丁仔也跟著喳呼不已。

  小混煞有其事地搔頭想道︰「你們不喜歡吃蚯蚓?好吧,那就改成廣東有名的三叫鼠好了。輸的人就吞一百隻剛出生的小老鼠,這樣順便也可以補補身子,說不定下一回打賭時,就有體力轉輸為贏。」

  「一言為定。」小刀長笑回答。

  丁仔忙不叠叫道︰「加我一份,我也要賭一把。」

  他們如此認真地談論著賭注輸贏,好像眼前正與自己等人動手的青衣大漢,全沒有一身好本事,全是一根根的木頭,只等著自己宰來玩玩。

  「你們太囂張了。」正與丁仔動手那人,冷嗤道︰「吾等動手迄今,你們只有勉力招架的份,居然還有力氣妄言想拾奪吾等?真是狂妄的可笑。」

  丁仔袖中銀劍驀然展揚,撒落一片酷厲的寒光,剎時將對方攻勢化消於無形,並且壓制對方的氣焰。

  他嘖嘖有聲地嘲弄道︰「老匹夫,如果你連囂張和狂妄是本幫的特色都不知道,那你就快笑不動啦!你以為少爺們和你們如此不輸不贏地攪和這麼久,用的是真本事嗎?唉,你真是有夠老眼昏花。」

  「說的也是。」小刀接口戲謔道︰「在本幫大幫豬尚未上場動手之前,我們若是有人搶先開彩見血拔得頭籌,那可是犯了蔑視幫主的大罪,得依幫規處治。要不然,你們以為自己還有機會和咱們拖磨如此長久的時間?只怕你們早就做了吾等刀下的亡魂啦。」

  「放屁。」與小刀動手的青衣人,已忍不住火上心頭,終於拿出壓箱底的本事,揚起一雙赫然變色的枯瘦手掌,暴烈地劈向小刀。

  小混搖著頭,嘖嘖笑謔道︰「看這情形,不服氣的老兄可不止一人,也罷,反正事實勝於雄辯。」

  他後退了二步,提高嗓門道︰「哥兒們,注意啦,本幫主一動手,比賽便開始了。」

  「等著你啦!」小刀和丁仔齊聲呼應。

  「好老婆,咱們換手吧。」小混最後一字出口,人已間不容髮地切入小妮子與青衣人之間。這妮子則在一記旋身之下,替小刀接下托搭天王的攻勢,好讓他們一對一,公平地賭上一局。

  小混一上手,就是威力霸道的血刃掌拋轉而出。

  青衣人窒著嗓門驚叱一聲,兩掌帶起雄渾力道,狂濤般捲向小混,身形同時猛然暴退。

  眨眼間,迷濛的血紅掌影撞實了剛烈的勁風。

  轟然聲響,只見雲滾風號!

  空氣宛如沸騰了般,發出尖銳的呼號,無可比擬的雷霆之威,猛然朝四面八方擠壓開去。

  天與地彷彿也為之震動顫抖,迷濛滾蕩的勁風飆溢裏,青衣人恰似在狂風中滾翻騰舞的殘葉,歪斜踉蹌地撲跌出去。

  小混的衣衫,也被這纏絞踫撞的互擊勁道,扯裂成碎,他亂髮如蓬,呼吸急促、模樣狼籍,但是——

  這混混在狂濤也似的勁風銳嘯中,非但悍然不退,反而昂首發出一聲高吭的長嘯,大偏身,硬是切過勁道與勁道間,幾若毫髮般的空隙,逼向青衣人。

  翻滾中的青衣大漢,覷眼瞄見小混宛若破浪而至的無敵戰艦,正步步朝自己追殺而來,心下不由地大吃一驚。

  他索性就著勁風鼓動之下,蜷身如球,加速朝外翻出丈餘距離。正當他以為自己滾得夠遠,已經足以脫離險境,準備彈身而起時……。

  小混一跨步,竟奇跡似逼臨青衣人身前!

  他好整以暇地看著青衣人翻身躍起,一回頭,正好與自己照面相對。這混混不懷好意地衝著驚懼變色的青衣人大漢懶散一笑。

  隨著他的笑容顯現,小混輕描淡寫地吐出兩個字︰「絕殺。」

  登時——

  平地上突然炸開一團絢麗燦爛的琉璃光球。

  縱掠噴濺的無數光影、或如利箭蓬射、或似萬星驟隕、或像圓月墜塵、或若虹彩映空!這些光影以小混為中心篷灑而出,匯向正兀自撲跌滾爬的青衣人。

  空氣古怪地為之驟寒,四周充斥著冰冷的死亡氣息。

  光球乍現即斂,青衣人卻在這眨眼不到的瞬間,被切割成零碎殘骸,血灑滿空,連最後一聲呼號,猶自未能來得及發出,即已斃命。

  小混這邊方始得手,就聽見兩聲幾乎無分先後的慘嚎傳來。

  他兩手空空,交互一拍,哈哈笑道︰「啊哈,依照慣例,這回又是你們輸啦!記得每個人一百隻三叫鼠,好好補一補身子。」

  丁仔抹去額際一滴殘血,老大不服地叫道︰「辣塊媽媽的。臭混混,你這一上手,又是血刃掌,又是絕殺,用的全是壓箱底的絕活,簡直一點便宜都不讓我們佔嘛。」

  小混嗤地一笑︰「奶奶的,你說這是什麼話?咱們可是在打賭耶,我若是留點便宜給你們,吃老鼠的人豈不是變成我?少爺我可沒笨到你那種程度。」

  小刀呵呵苦笑︰「唉,賭這一把,可真有得補了。一百隻三叫鼠!」他想著想著,不由的幹嘔一聲,圖呼無奈。

  小混他們這廂旁若無人地賭得輕鬆,卻叫在旁邊動手的另幾撥人看得傻眼。

  尤其是正與桑君無過招的那兩名青衣大漢,他們深知自己同伴的功力如何,那絕對是稱得上高手中的高手之料。然而,碰上狂人幫如此忘情一賭,居然三個人就被人這般輕易地收拾掉。那麼,先前那數百回合的大戰,又算什麼?是人家的熱身運動,抑或是貓戲老鼠的死前遊戲?

  霹靂堡的四大天王自然也明白,他們花了重金所禮聘而來的殺手,功夫比自己等人只高不低。但是,看到小混居然如此輕鬆容易,只以兩招,便將他們眼中的高手淩遲活剮。這四位小山也似的天王們,豈能不打心裏發毛。

  四大天王越戰手越軟,尤其當他們瞥見,小混等人正一步步逼近自己的較鬥處時,他們幾乎已看得見死亡的招魂幡,就在自己眼前飄蕩。

  其他殘存的數十名霹靂堡小角色,更是早已驚破了膽,嚇得魂飛魄散。他們看著小混等人漫步走來,別說是去阻擋了,有些人根本就拉著腿,直朝樹林暗影中掩去,恐怕只要逮著機會,他們就要撒鴨子走人。

  小混不由得感慨道︰「霹靂堡就只有這樣子的料,也想和人爭奪綠林盟主的地位?他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吧。」

  小刀沈吟道︰「霹靂堡出名的硬把式,有所謂的五虎、十三英、四大天王,共二十二人。而其中,則以四大天王的功力最弱。今晚這一戰,此處居然只來了四大天王和五名顯然不屬於該堡的傭兵殺手,依我看,只怕熊老頭剛才說,他們除了在此狙殺桑盟主之外,尚且分兵襲擊鐵血堂,是真的嘍。」

  小混皺眉道︰「熊老鬼什麼時候說這話的?」

  「就在你進石室之後的事。」小刀將適才的經過,仔細說了一遍。

  「嘖嘖……」小混搖首晃腦道︰「這個熊老鬼可真賊,如此雙管齊下,的確有夠狠毒。不過,鐵血堂既是江北黑道上的第一組合,應該沒有那麼容易被吃掉才對。」

  丁仔皺眉道︰「就怕好漢架不住拳多,再加上,鐵血堂的夥計若是擔心他們老大的安危,只怕軍心更容易渙散。」

  小刀沈穩道︰「小混混,這趟混水咱們既然已經淌了進來,就沒有只淌一半的道理,你說是不?」

  「我知道你的意思。」小混呵呵一笑︰「你打算把這裏的事,速戰速決。然後班師回朝,救援鐵血堂,對不?」

  小刀眨眨眼,輕笑道︰「寡人正做如此之想也。」

  「我是沒問題啦!」小混朝激戰中的桑君無呶呶嘴,暗示道︰「但是,這是人家的家務事,可不一定喜歡咱們軋上一角。」

  「小混說的也是。」丁仔咕噥道︰「據我所知,越是黑道梟雄,就越不願隨便接受幫助,免得弱了自己的名頭吶。」

  小刀老成道︰「不論桑老大是否願意讓我們馳援鐵血堂,那都不影響我們盡早結束這裏的爭鬥,不是嗎?」

  「那麼我們還在等什麼?」

  小混狂笑一聲,率先朝『托塔天王』張圖昌撲去。

  張圖昌手持一對沈重的八卦牌,在小妮子靈活的飛鞭攻擊下,已經有些兜不開身。此時,再見小混當頭撲落,嚇得他猴叫一聲,舞起八卦牌護住全身,學那小豬戲泥,連翻帶滾地滾出丈尋開外,這才又驚又懼地半跪起身,喘著粗重大氣,駭然地瞪著小混。

  「你……你……」張圖昌驚懼道︰「曾能混,憑你堂堂一幫之主,竟也有臉偷襲本天王,你難道不怕江湖中的人笑話嗎?」

  「偷襲?」小混右肩一挑,吃吃笑道︰「用這種形容詞,你未免太高估了自己,低論了本大幫主。」

  他故意目中無人地扭過頭去,朝小妮子嘟嘴做了個飛吻,獻著殷勤道︰「老婆,你休息休息,看我打發這頭大笨牛上路。」

  張圖昌見狀,以為有機可趁,就地一個滾進,八卦牌由下而上,暴砸小混腹胯。

  「乖乖,你可真狠吶。」小混嘻嘻一笑,人已躍彈入空。

  只聽得他斷叱一聲︰「斬。」

  剎時,腥紅的掌影飆成如刃的飛矢,無情地砍向張圖昌頸項。

  張圖昌驚怒狂吼,竭力迴旋著沈重的八卦牌,以圖自救。

  但是——

  晚了。

  噗地一聲悶響,張圖昌那顆大好的頭顱,帶著一腔血水噴出三尺之外。

  而在小混奏功的同時,那邊,原與悍虎李標聯手夾攻開山天王的哈赤,久戰無功之下,不由得怒氣鬥升。

  他避開江來申砍來的大板斧之後,忽而,驚天一聲霹靂怒吼,手中彎刀閃著冷芒,驀地脫手飛旋而出,轉向江來申頸部。

  江來申立時揚斧,叮噹一聲磕開彎刀,而他的下半身因此空門大露。

  哈赤的人業已隨刀撲進,江來申空門一現,他立即俯貼上前,施展出自己最為得意的摔角絕技,扳倒對方。同時再一個錯步捉拿,抓住江來申足踝,狂喝出聲,猛地掄身飛甩,將對方那牛牯也似的龐然身軀,硬生生地砸向一株足有環抱粗的巨木之上。

  喀喳一聲骨骼折斷的脆響,立即被一聲淒厲的長嗥所掩過。

  李標趕上一步,蠍子鉤倏起乍落,一鉤結束江來申殘喘的老命。

  他順手為哈赤拾回彎刀,豎起拇指,叠聲讚道︰「要得!老兄,你的摔角功夫的確是一流。」

  哈赤接過彎刀,拍著胸脯道︰「當然,我怒獅哈赤乃是蒙古的首席摔角武士,摔角功夫當然一流。」

  哈赤說這話,只是在陳述一項事實,他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自大或狂妄。如此一來,他說話的口吻更令人感受到,別有一股傲然和豪放的英雄氣魄。

  只這一剎那的感受,李標便對這位蒙古豪士有了一股惺惺相惜的好感。畢竟,黑道上最重英雄、最講氣魄吶!

  另一邊——

  使著一支三角大旗的『伏海天王』徐因時,在白駿逸狠辣的刀法攻殺之下,身上已有多處掛彩,血漬斑斑。

  張圖昌和江來申的慘死,他也不是沒看到。而正因為他看得清楚,心裏更加悚栗淒惻。

  此時,他一見小刀合身撲至,不待對方出招,大旗一揚,呼啦逼近白駿逸和小刀,閃步靠近『馭風天王』吳家榮。

  「老大!」徐因時低促叫道︰「情況不妙呀。」

  吳家榮聽出他的暗示,略一考慮,斷然道︰「扯活。」

  徐因時趕忙撮口發出一聲撤呼嘯,霹靂堡所屬人馬聞訊,如蒙大赦,一陣嘩然之下,個個爭先恐後衝向黑暗林內,那情景正如滾湯澆雪一般,數十人馬剎時潰逃一空。

  便是如吳家榮和徐因時這等人模人樣的大頭頭角色,逃起命來,居然也不落人後,只一晃身,就已經鴻飛杳杳,不見蹤影。

  猶自與桑君無纏戰不休的那兩名青衣人,乍見此情此景,又是怔愕,又是懊惱地對覷一眼,兩人同時虛晃一招,頓足逸去。

  桑君無心懸鐵血堂安危,本無纏戰之念,如今對手逃逸離去,自然也就不為已甚,未曾加以阻止。

  「哇喀!」小混故作佩服地咋舌道︰「這個霹靂堡上上下下的逃命本事,可真是不賴。只這麼一眨眼,全都跑光啦!」

  丁仔嗤笑道︰「廢話,能逃不逃,難不成要留下來挨刀子?」

  白駿逸感慨良多道︰「臨危最能見真心。任何一個幫會或組合,遇上處境艱辛危殆之際,若是表現的就像眼前的霹靂堡,只怕這種幫派、組合也難成氣候。」

  小刀深沈一笑︰「自古艱難唯一死吶。能夠真正看破生死關的人,畢竟不多。」

  「老哥。」小混煞有其事地訓斥道︰「你說這話可就大大的不對了,誰說能夠看破生死的人不多?現在在你眼前,不就有一大票不畏生死的英雄豪傑嗎!這裏哪個人貪生怕死來著?」

  這些話聽得飛馬堂和鐵血堂這兩路英雄人物,個個眉開眼笑,心花怒放。

  倒是,丁仔和小妮子不約而同翻著白眼,咕噥道︰「巧言令色,鮮矣仁。」

  「乖乖。」小刀嘖嘖嘆笑道︰「大幫豬,你可真會說話。這一開口,就捧遍了江北黑白兩道的各路人馬吶。」

  「那當然。」小混不可一世道︰「就算送人高帽是完全免費的事,還是應該以經濟、實惠為原則,尚且講究效率。這樣才叫懂得精打細算嘛!」

  「高論,高論。」桑君無不由得撫掌大笑道︰「小混幫主若是改個行,棄武從商,我相信你做任何營生,一定也都是財源滾滾,獨佔鰲頭。」

  小混志得意滿地嘿笑道︰「那還用說,只要我曾能混想幹的事,除了頂尖的,哪還可能考慮其他。」

  桑君無豪放笑道︰「夠狂,的確夠狂,你若不這麼說,可就不叫狂人幫的幫主了。」

  微頓之後,他一正臉色,拱手稱謝道︰「今晚,多虧小混幫主,以及白少堂主你們仗義援手,桑某感激不盡。」

  白駿逸連忙客套一番。

  小混卻是一派悠閒,擺手笑道︰「桑老大,你現在先甭忙著感激涕零。你可是還有一件火燒屁股的急事,等著你去辦吶。」

  桑君無會意道︰「桑某是打算就此兼程趕回鐵血堂,只是放心不下邰義的傷勢。」

  這時,亨瑞正好扶著毒傷甫療,氣力仍虛的邰義走近眾人。

  『野豹』邰義聽見自家老大為自己擔心,忙不迭嘶啞地開口︰「魁首,我沒事。堂裏安危更為重要,我們還是快點趕回去吧。」

  「沒事?」桑君無皺眉道︰「你說話聲音斷續嘶啞,顯然是中氣虧乏甚鉅,尚需靜心調養,豈能立時趕路?」

  邰義猶待辯駁,卻被一陣霹霹啪啪的巴掌給打斷。

  「要得。」小混鼓著掌,呵呵笑道︰「桑老大,你這一聽病人開口,立刻就能診斷出病人的毛病所在,果然是有點道行。」

  「呦——!」丁仔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怪聲怪氣道︰「天開啦?還是太陽打西升上來了?怎麼咱們偉大的大幫豬,居然也有正正經經稱讚別人的時候?」

  小刀了然黠笑道︰「這還用說,鐵定是這混混別有所圖,所以才會如此甜言密語嘍。」

  小混訕謔道︰「喂,兄弟們,替你家幫主保留點形象好不好?」

  「省省吧!」小妮子忍不住咯咯嬌笑︰「狂人幫歷代以來,最偉大的幫豬,你在江湖中最著名的形象,就是沒有形象。你要我們為你保留個啥?」

  「奶奶的。」小混癟笑道︰「我怎麼會有你們這些,專門扯我後腿的幫兵?有你們這票鳥人在,就算我真的想改邪歸正,根本也沒機會。」

  亨瑞十足肯定道︰「小混混,是混的。改邪鬼正,不可能的。」

  白駿逸他們早已習慣了小混等人經常如此的相互打趣,但是,在最為注重上下尊卑的鐵血堂眾人眼中,他們簡直就像看到天上下金雨了一般,只有目瞪口呆的份。

  小混對初識狂人幫之人,最通常會有的反應,早就見怪不怪。

  他伸出手,在桑君無面前晃了晃,招回對方的失魂,這才呵呵笑道︰「桑老大,我這些幫兵,雖然時常不像話,不過,他們向來說實話。所以,我給你講,我剛才稱讚你,確實是有企圖的。」

  總算,桑君無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物,片刻失神之後,立即進入狀況,順理成章地接受小混的怪異行為。

  他打個哈哈道︰「是嗎?不知小混幫主有什麼樣的企圖?竟值得你如此費心地稱讚桑某。」

  「我的企圖就是……」小混故作神秘道︰「希望桑老大你能接受我所設計的『飛鷹計劃』。」

  「哦?」桑君無不明所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計劃?」

  「很簡單。」小混搓搓下巴,嘿笑道︰「桑老大你不是必須盡快趕回鐵血堂嘛,但是,你又有個夥計不適奔波。所以你有一點為難,對不對?」

  「沒錯。」桑君無頷首一笑。

  「所以啦。」小混狡黠道︰「我已替你計劃好了,你何不先將自己的夥計,交給白老兄,請他暫時幫你照顧一下。如此一來,你不就可以安心趕回老窩,去坐鎮指揮對付霹靂堡的大事了嘛。」

  桑君無望瞭望白駿逸,淡笑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少來這一套啦!」小混揮手呵笑道︰「像你這種黑道大阿哥,哪還有啥咪敢不敢的?我看,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桑君無精明道︰「小混幫主,你的計劃只有如此嗎?」

  「那當然……」小混賊忒兮兮地詭笑道︰「不是嘍。」

  桑君無拱手笑道︰「小混幫主若有什麼話,不妨再說。」

  「好,爽快!」小混擊掌笑道︰「我想……桑老大,你該不會打算只有自己帶著個保鏢,就這麼單獨趕回鐵血堂吧?」

  桑君無豁然笑道︰「如果小混幫主願意助我鐵血堂一臂之力,擊退頑敵,正是桑某求之不得的事。桑某適才未曾提此不情之請,乃是擔心兵戰凶危,萬一貴幫所屬因此而遭受傷害,那桑某可就大大的於心難安了。」

  「少酸啦!」小混揮揮手,諧謔笑道︰「我就不信你這位大阿哥會沒聽過『狂人幫別無所好,天生最愛湊熱鬧』,這句江湖中正在流行的新口號。」

  「好說,好說。」桑君無呵呵笑道︰「我是聽說,小混幫主向來喜歡由自己決定想做什麼事,而不喜歡人家告訴他該做什麼事。所以,我自然不便輕易開口嘍。」

  小混瞄眼謔笑︰「啊哈,原來你也是只老狐狸嘛,早就把咱們狂人幫海底摸清楚了,難怪能令我一見你就笑。」

  桑君無語含深意道︰「我只是希望能和狂人幫做朋友,而不是當敵人。老實說,我個人深刻地認為,與狂人幫為敵,實在不是明智之舉。而桑某做事,向來不以昏庸見長。」

  「這話聽得我好爽。」小混眉開眼笑道︰「原來,不光是我一個人在開製帽工廠。」

  桑君無忍不住噗嗤失笑︰「好說,好說。」

  小妮子不解其意地問︰「小混混,你剛才那句話什麼意思?」

  「唉……」小混故意唉聲嘆氣道︰「老婆,怎麼人家送你老公高帽子,你都不知道。這樣,你如何能分享我得意忘形的陶醉?」

  小妮子這才明白製帽工廠的奧妙,原來就是專門送人高帽子戴的吶。

  她發嗲道︰「我真受不了你,每次講話總得經過九彎十八拐,你也不嫌累。」

  小混越見得意忘形道︰「不累,不累。如此能夠表現本天才智慧高超的事,我怎麼可能會嫌累。」

  「得了。」小刀一巴掌打醒這混混的自我陶醉,嘲謔道︰「大幫豬,人家桑大當家的還有燃眉之急待援,哪有那麼多時間,聽你在這兒喘大氣。」

  「對喔。」小混拍著後腦勺,乾笑道︰「差一點陶醉的過了頭。」

  他朝白駿逸拋個媚眼道︰「白老兄,剛才我說的飛鷹計劃,你大概也聽到了。我想,你不會反對桑老大暫時將他的夥計寄養在飛馬堂吧?」

  白駿逸輕笑道︰「既是小混幫主所托,我自是樂於從命。只是這麼一來,我們待會兒就得分道揚鑣,我還真有點捨不得離開狂人幫各位吶。」

  小混黠笑道︰「鐵血堂離飛馬堂說來也不算遠,反正全是在江北,等我們搞定了江北黑道,自然會去拜訪江北白道。咱們還是有機會見面的啦!」

  白駿逸忍不住調侃道︰「你可真狠,居然想黑白通吃?」

  小混眨眨眼,嘿笑道︰「如此一魚兩吃,才能左右逢源嘛。」

  這時,桑君無已命李標牽來自己等人的坐騎,並再對邰義做最後一番慰勉與指示。

  白駿逸也不再多打屁,差遣呂靖前去牽來眾人的坐騎,準備上路。

  此刻,天剛朦朧的有些微光。

  小混深深吸了口冷冽的空氣,發出一陣打著呼哨的嘯聲。

  不遠處,立即傳來赤焰小子的歡嘶回應。

  片刻之後,赤焰已踏著得得脆響,來到小混等人的跟前,忙著鑽入小妮子懷中撒嬌親熱。

  眾人認蹬上馬之後,赤焰一馬當先馳出這片惡戰過後的檀木林子。

  他們固然拋下了滿目瘡痍的焦林和一地死屍,但是,他們何嘗不是將要再度迎向更熾烈的戰火,將再沾染更深濃的血腥……。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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