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

  小刀立即揚聲︰「駿逸兄,歡迎你加入本幫獵殺大幫豬的狩獵活動。」

  白駿逸微感動心地瞟著追逐中的身影,他發現,狂人幫眾人雖是鬧著玩;可是每個人都鬧的很認真,也玩的很小心,憑的全是真材實料的功夫在遊戲。

  這場遊戲,除了亨瑞是插花性質的業餘身手,不對小混構成威脅外,根本就像一場一搏二的高手較技。

  白駿逸雖已年屆二十有五,年前才娶妻,年底大約可以升格當老子。但他終究還是血氣方剛的年輕心性,眼前看到有人在玩比武遊戲,豈有不手癢之理。

  正當他蠢蠢欲動之際,哈赤好心勸道︰「少堂主,你千萬別下去試身手才好。」

  白駿逸訝然道︰「為什麼?」

  哈赤呵呵一笑︰「根據怒獅的經驗,咱的那位少爺可不是混假的,你別看現在好像是小刀少爺他們佔上風,反正到頭來,吃虧的絕對不會是少爺就是。」

  好像要和哈赤唱反調似的,小混已在慘叫聲中,被小刀他們三人像壓烏龜似地撲倒在地,只剩四肢可以掙動。

  白駿逸輕笑道︰「哈兄,顯然你太高估你家少爺嘍!」

  哈赤不言地聳聳肩,不予置評。

  忽地——

  壓在小混身上的小刀等人,像是中邪了般,尖叫著跳彈而起,沒命地衝出廳外。

  「怎麼會這樣?」

  觀戰的人,除了哈赤早已預見會有此等結局,其他三人全都怔然大叫。

  小混好整以暇地自地面坐起,一邊揉胳膊捏腿地自我按摩著,一面嘿嘿奸笑道︰「他奶奶的熊,本幫主若沒有三、兩樣制得住這些小豬仔的法寶,我還他媽的跟人混個屁。這個『幫豬』之位,早就被他們篡位去啦!」

  白駿逸臉驚疑地望向哈赤,向他投以詢問的眼光。

  哈赤聳聳肩頭︰「少爺最厲害的法寶,除了活虱子、跳蚤神功之外,還有他獨創的七日癢秘方。咱也不知道,這回少爺動了哪種手腳。」

  「活虱子、跳蚤神功?」

  「七日癢秘方?」

  呂靖和林文宗面面相覷,苦笑而視。他們早該猜到,小混就算有法寶,也絕對不會是什麼正經的玩意兒。

  白駿逸此刻倒很慶幸︰「還好自己方才沒上去打落水狗,否則,倒霉的還真是自己吶!」

  他心裡想著,不禁對哈赤投以感激的一瞥。

  哈赤雖有會意,依然是不痛不癢地聳動肩頭,憨然一笑以應。

  小混走向白駿逸,挑了張太師椅半躺下。

  「啊——」小混打個哈欠,招呼道︰「白老兄,站得這麼辛苦幹啥,過來坐下聊聊嘛!」

  白駿逸忽然想起,在今晚事變之前,小混還打算對他嚴詞逼供,念及至此,白駿逸雖未被嚇破膽,見識過小混的手段之後,心中還真難免有點忐忑。

  他在小混對面落座,深吸口氣,方始放松道︰「小混幫主,你打算聊些什麼?」

  呂靖和林文宗也感受到自家少主似是有些心神不寧,他們更加提醒警戒地站在白駿逸身後,以免少主有任何「不時之需」要人救援。

  小混莫名其妙地瞅著他們三人,問道︰「你們幹嘛一副如臨大敵的緊張模樣?有什麼不對嗎?」

  他一邊說話,一面自懷中取出個小瓷瓶交給哈赤。

  「這拿去叫他們泡冷水洗一洗,身上就不癢了。」小混懶洋洋道︰「告訴他們,本少爺不會每次都用跳蚤來渡危機,偶爾換點花樣才叫新鮮嘛!」

  哈赤應命而去。

  白駿逸約莫整晚受到刺激過度,此刻終於忍不住爆出如雷的大笑,笑得他眼淚、鼻涕一把流。

  他這一笑,不但叫小混更加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就連他身後二大護法也嚇壞了,以為自己的少主得了失心瘋,才會如此笑個不停。

  「少主,少主,你怎麼啦?」

  白駿逸只是擺擺手,仍然忍不住拚命狂笑。

  小混很有耐心地等他笑夠了,方始好整以暇地問道︰「我說白老兄噯,你剛剛一笑,可真是媲美黃霑的滄海一聲笑。不過,你到底在笑個啥咪,可不可以說出來,也好讓我分享你的快樂?」

  「我真是服了你啦,小混幫主。」

  白駿逸說著,伸手接過林文宗畢恭畢敬送上一方潔淨方巾,擦拭著笑得涕淚交加的大花臉,恢復他原有的俊朗面目。

  小混揚了揚右眉,好笑道︰「這也值得如此激動?」

  白駿逸笑吟吟道︰「以前,我本來一直感到很懷疑。我不明白像少君這種人中龍鳳,怎麼也會加入幫派,而且屈居人下,竟只幹個第一副幫主的職位,那真是不可思議的事。不過,經過今晚我如此看下來,總算明了其中原由了!」

  「怎麼說?」小混似笑非笑地睇眼反問。

  白駿逸理理思緒,清朗道︰「古有謂︰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對於一個堂會或幫派,所謂的法統或家規,尤其重要。因為任何一個堂會或幫派,若是失去了法統和家規,就好像一只失了舵的船,無法肯定牠所前進的方向,更不可能達到牠想去的目標。最後,難免走上分崩離析的滅亡之途。但是……」

  他微頓一下,頗有深意道︰「小混幫主你所手創的狂人幫,卻偏偏不講規矩,不設方圓,完全違反一個組合應循的理法。然而,你卻仍能有效地應用自己的巧智、聰明,加以情感的自然結合,來帶領如此一個不依常理而行的狂人組合。小混幫主,你確實非常人,狂人幫實確非尋常幫會。我白駿逸豈能不服?又豈敢不服?哈哈……」

  說著,他再度暢懷大笑。彷彿,他已從狂人幫、從小混身上學到了什麼寶貴的領導統御之術。至於,他若真有什麼領會,看來也只有他自己心裡明白了。

  「好說,好說。」小混被捧上了天,樂的醺陶陶眉開眼笑︰「所謂交人是交心嘛!白老兄,你也是在上面當頭頭的人,豈會不明白這層道理。依我看,你可也是對咱們狂人幫開始有些了瞭解了,怎麼樣?你要不要考慮加入狂人幫,和咱們幾個一起混呀?」

  「臭混混,你又在誘拐善良百姓啦?」

  小妮子施施然地由內間行將出來,她口裡斥著,臉上卻笑得如綻花朵。

  小混彈身而起,一把將小妮子摟入懷中,安坐在自己膝頭,濃情蜜意地問︰「你怎麼不休息?跑出來湊什麼熱鬧?」

  「少把肉麻當有趣。」這妮子粉頰微熱,啐笑著掙出小混的懷抱,在這混混身旁坐定。

  她口中猶自數落道︰「還說呢?人家本想好好睡一覺,卻只聽到你們幾個大男人在花廳這裡,一會又是鬧、又是叫,沒事還哈哈亂笑,吵都吵死人,我哪還睡得著,幹脆出來看你們在搞啥名堂嘛!」

  所謂言者無心,聽者有意。白駿逸想到剛才自己笑得那麼忘我,心想︰「這妮子大概是在嫌我妨礙公共安寧。」

  別人沒說他,這位飛馬堂的少堂主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來。

  小妮子哪會想到自己無心之言,竟也惹來別人的害臊。

  這妮子依然侃侃而談︰「誰知,我才出來,就正好聽見你這混混在騙孩子上當。叫人家白老哥加入你的狂人幫?我看不用三天,他就會被你帶壞啦!」

  別看這妮子年紀不大,數落人的口氣,卻和白駿逸他老媽一模一樣。

  這一番話,小混早就聽得耳朵生繭,根本不痛不癢,無動於衷。倒是叫白駿逸和他身後那二位大護法,聽的有些啼笑皆非。

  小刀他們就在這時回到廳上。

  光看他們三人凍得臉色發青,身子猶自不時地猛打哆嗦,就知道他們這趟冷水澡,洗得可真夠勁。

  小混嘿嘿賊笑道︰「才來呀?你們也真是的,這麼冷的天,洗澡幹嘛不加熱水呢?這不是和自己過不去嘛?」

  小刀他們一聽,才知道自己又被這混混耍了一次。

  「算了!」丁仔牙齒打架道︰「我已經凍得沒力氣找你算帳,以後咱們再一起結總帳好了。」

  他一邊忙著默運玄功,催動內力來暖和身子。

  小刀也認命道︰「算你這小子狠,咱們又被你白擺了一道。」

  小紅毛凍得直跺腳︰「冷……冷死了,小混混,壞,和以前一樣的。」

  小混甚是張狂地笑謔道︰「這年頭呀,所謂的龍頭老大可是越來越不好幹。我若不時常給你們一點顏色瞧瞧,隨時提醒你們,本幫的龍頭寶座不是那麼容易篡的。我這個歷代以來最偉大的幫主,豈不是早就被你們抬去埋死死的啦!」

  這混混志得意滿地哼起小調,自懷中摸出一瓶大補丸拋給小刀他們。

  「喏!」小混黠笑道︰「這藥丸賞給你們補一補,免得萬一凍死你們,你們還到閻王爺面前告我非法虐待員工。」

  小妮子嬌笑道︰「你會怕他們告狀?那才怪,依我看,你是怕凍死了幫兵,就沒人能替你充場面。如此一來,威名赫赫的狂人幫,居然只有一個幫豬大人唯我獨尊,這說出去,豈不是糗大了。」

  小混拋個媚眼給這妮子︰「你真不愧是我未來的親親好老婆,實在有夠了解我的心意。」

  亨瑞服過大補丸,再經哈赤幫忙搓揉一番,恢復元氣之後,立刻又有精神提出抗議。

  「小混混當幫豬,對幫兵,沒有好。」他煞有其事地猛搖著腦袋︰「小兵兵要抗議,要民主,要換大幫豬下台。不然,小兵兵要跳槽。」

  「耶——」小刀和丁仔附和道︰「說的好,說的妙,說的呱呱叫,我們就一起抗議。」

  小混新鮮道︰「他奶奶的,小紅毛,你這小兔崽子居然也懂得煽動人心呢,你打哪兒學來這一套的?」

  小紅毛扮個鬼臉道︰「在老家,我們都是這個樣子的。」

  小妮子咯咯嬌笑道︰「小紅毛,你想跳槽?依我看,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你不想想看,當今武林之中,誰有恁般大的膽子,敢包庇狂人幫的逃兵?」

  不待飛馬堂的人有所反駁,丁仔已先不服地反詰︰「小妮子噯,你說這話就不對了。咱們眼前就有個飛馬堂,你可以問問,難道憑白少堂主和咱們的交情,如果咱們有難,他豈會不庇護咱們?」

  「對對!」白駿逸忙不迭點頭道︰「果真有這麼一天的話,就算飛馬堂得罪不起小混幫主,但也一定會為你們彼此雙方權充周旋,好化幹戈為玉帛嘛!」

  「可惜你連周旋的機會都沒有。」小混斜睨著眼,一副老神在在的穩當表情。

  白駿逸怔了怔,以為小混真把飛馬堂看扁了。他身後,呂靖和林文宗臉上也有些不悅地微微變色。

  小刀看出他們的心思,呵呵笑道︰「駿逸兄,這混混實在太了解我們啦!他知道就算有一天,我們真想叛幫而逃的話,也不會逃往任何認識的友人家中尋求庇護。」

  飛馬堂等人聞言,臉色稍緩。

  「為什麼?」白駿逸好奇道︰「我知道你們是不可能真有那麼一天的。不過,如果一般人要找庇護,往往不是會先想起有關系的親朋好友之處嗎?為什麼少君你們反而不去找認識的朋友避難?」

  小刀哈哈一笑︰「因為別人是別人,而我們是狂人,所以反應絕對和一般人不一樣,這是第一點,至於第二點嘛……」

  他微頓之後,扮個苦笑,聳肩道︰「如果你知道我家這隻大幫豬是什麼樣的品種,你就絕對不會把麻煩引到自己所認識的友人家裡去。因為那不叫避難,那簡直是替人挖墳墓的殘忍事,我們不好意思幹。」

  「對對對!」丁仔頻頻點頭,附和道︰「少堂主,你有所不知呀,我家這隻大幫豬,是那種專講死纏爛打,不懂得什麼是妥協、放棄的怪物。他可比牛頭犬還要固執三百倍,萬一他咬定了那個目標,這傢伙是不會停手的。像這般可怕的怪胎,我們豈能引他去造害我們的親朋好友?」

  小混聽得非但不忤,反而頗為得意地吃吃直笑,默認小刀他們所言不虛。

  但是——

  白駿逸等三人卻聽的覺得不可思議,心裡道︰「臭屁,天下哪有這種事?哪有這種人?我才不相信,太夸張了吧!」

  小混覷眼一溜,將白駿逸等人的心情看在眼中,但他也懶得多說什麼。

  反正……

  這混混在心裡暗想︰「人生嘛,不就是這麼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明明咱們狂人幫是正正經經的老實話,你們卻當我們在裝瘋賣傻。等咱們沒有一點正經的胡扯亂蓋時,你們偏又要認真地去猜測我們所說的話,以為咱們有多麼高深莫測。難怪,你們會摸不清咱們的海底,難怪狂人幫會發,而且是大大地發吶!」

  想著想著,小混忍不住好玩的咯咯失笑。

  他笑得令白駿逸他們莫名其妙,但是狂人幫的眾將官,一見他瞪著飛馬堂發呆的失神模樣,不用猜也知道這混混做的是哪門子的白日夢。

  小妮子纖手一揚,啪地脆響,一巴掌把小混打得栽落地面,打醒這混混的白日夢。

  「誰偷襲我?」小混抱著腦袋,不甘心地壓低嗓門,做狀地嘶聲咆哮。

  他想找忠心不二的哈赤來質問,但是,哈赤早在小混跌落地面時,就被小刀和丁仔出手點住穴道,正躺在地上睡得爛熟。

  小混一看狂人幫其他四人那種若無其事的樣子,就只道大伙兒明擺著這回整倒他了,看他能奈何。

  白駿逸他們主僕三人卻是傻了眼,光是和狂人幫在一起的這一晚,他們好比在戲園子裡看了一整晚的大戲。

  他們三人的精神,早被小混等人如此半真半假的嬉笑怒罵,折騰的有些恍惚。連帶的,這個夜都變得有些不太真實。

  小混再度瞄視小妮子他們,終究還是看不出,自己剛剛被誰擺了一道?他不得不拿出風度,接受這項殘酷的事實。

  他聰明地改變話題,轉而詢問白駿逸︰「白老哥,你和飛鶴道長怎麼會走在一起?又一塊兒踫上天神教那幫子牛鬼神蛇?」

  這話題轉變的雖然突兀,卻叫白駿逸的精神輕鬆不少。因為,小混終於談到他所能理解的正經事上面。

  小刀他們也對這話題有興趣,個個湊近過來,靜待下文。

  他們自然也因此樂得不再去翻剛才那筆帳,否則萬一贏家變輸家,倒霉的可不止是打人的小妮子而已。

  白駿逸輕咳一聲,整理思緒道︰「我在上個月下旬,奉家父之命前往武當派,向家父的另一位方外至交飛雲道長賀壽,直到兩天前才下山。我們是在昨天午後渡河而過,同樣也是夜宿在這家悅賓客棧裡。」

  小混呵呵笑道︰「難怪先前咱們才一進門,這家客棧的老板就知道是財神爺上門。瞧他狗顛屁股似地迎將出來,衝著你老大就拚命打恭作揖,我倒以為是那老板懂得看相。只消瞄一眼,就知道你才是付銀子的大頭吶!」

  丁仔好奇道︰「少堂主,如此說來,你們並非和飛鶴道長一起下山嘍?」

  「不是。」白駿逸呷口茶道︰「飛鶴道長乃是奉命率領武當七星出外公幹,回程時也在鄖縣裡面落腳休息,我和二位護法準備離開時,正巧遇見道長他們,所以我們就一起出城。我身為晚輩,於情於禮都該先送道長到渡口上船,然後才回轉舜耕山的方向。誰知,我們才走到半路,就遇見那些神秘紅衣人阻道相攔。若不是你們指明,我們根本還不知道對方竟是天神教人物吶!」

  小刀沉著問道︰「駿逸兄,你可知道這回天神教是衝著你們,或是衝著飛鶴道長他們而來?」

  白駿逸回朔道︰「對方在動手之前,只是問了一句︰『你們可是武當門下?』,道長才剛回答︰『正是,你們……』,對方不等他說完就殺上來了,我們三人連身份都尚未表白,就和對方接上手。所以,根據我的判斷,天神教應該是衝著武當派而來,目標也不見得是特定在飛鶴道長身上。」

  小混雙手支顎,屈指彈著自己下巴,沉吟道︰「乖乖,天神教的胃口可不小,他們約摸將主意打到九大門派身上了。」

  亨瑞全然不懂得這些江湖事,只學小混以手支顎,眨著一雙綠盈盈的大眼傻望著自家大幫豬。

  「九大門派?」丁仔嗤笑道︰「嘖嘖……天神教還真敢吃哩!他們也不怕吃得太狠,會撐破肚皮吶。」

  小刀攢眉道︰「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更何況,他們是以暗對明,當然更敢下手。反正,若是事有不怠,他們只要一扯腿,各大門派還不是對他們莫可奈何。」

  小妮子眨著水汪汪的鳳眼,天真問道︰「小混,你想……我們是不是應該警告其他各大門派,好叫他們提防天神教?」

  小混右眉一挑,黠謔道︰「老婆,這點小事你大可不必操心。你老公我已經暗示過飛鶴道長,要將天神教再度復出這檔子事,請他儘量轉告大家。聰明一點的人,自然會去提防,至於那些不屑防範的自大狂,我老人家也懶得救他們的小命。」

  這時,花廳之外,忽然傳出一陣雜沓的腳步聲。

  白駿逸眉頭微皺,尚未開口。

  門外,已響起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飛馬堂三路江河旗所屬,湖南分舵鄖縣堂口總管曹永祖,率領堂下弟兄,請求謁見少堂主。」

  小混吹聲長長的口哨︰「白老哥,你家的小兵兵們覲見你這位大阿哥來了。我們可得閃人嘍。」

  白駿逸連忙相留︰「小混幫主,你何不留下,好叫飛馬堂的弟兄們,有幸會見一下狂人幫眾成員的金面。」

  「不要,不要。」小混猛搖雙手,故作驚嚇狀,戲謔道︰「人家說,人多才能勢眾。如今你家的兒郎們一來,飛馬堂立刻可以氣死閒人(氣勢凌人),狂人幫哪會這麼想不開,等著耗費氣力看人家氣死(勢)?」

  「這……」

  白駿逸沒反應過來,小混已嘻嘻一笑,拉著小妮子柔荑出花廳而去,小刀等人亦隨後而行。

  剛被丁仔弄醒的哈赤,迷迷糊糊地看見小混他們的背影正離開花廳,不由得跳彈而起,霹靂驚聲地大吼道︰「少爺,你們要去哪裡呀?你怎麼捨得拋棄忠心耿耿的哈赤呢?」

  他匆匆忙忙地追了出去,留下聞言又是相對一陣愕然的白駿逸等人。

  白駿逸不由得搖頭苦笑著,咕噥道︰「狂人幫到底是狂人幫,他們每個人,不管是幫主或幫兵,只要逮著機會,若是沒有自我吹噓一番,約摸就會覺得不舒服吧?」

  他招招手,要身後的呂靖出去傳喚曹永祖入內,準備垂詢有關湖南左近地面,最新的江湖情勢。

  私心裡,白駿逸羨慕死了小混他們這種無拘無束,沒規沒矩的幫會生涯。只因,他自幼便被伴隨少堂主這個身份而來的重責大任,壓得實在很難輕鬆得起來呀。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能離家出走,加入狂人幫,那不知該有多美呢。」

  白駿逸神情恍然地幻想著,惹得他的護法們又是一陣神經緊張,不知這回自家少主到底又是哪裡不對勁?不然,沒事他怎地突然失神地發起呆來?

 

  ※※  ※※  ※※

 

  小混欣然接受白駿逸熱誠的邀請,前往位於舜耕山下的飛馬堂做客。

  私底下,小妮子頗為不解地問道︰「小混,我們不是在進關之前,就已經決定要順道到江北的飛馬堂去玩的嗎?為什麼這會兒,你卻表現的好像這完全是因為白老哥的邀請,所以咱們才有幸前去呢?」

  「老婆噯!」小混伸出毛手在這妮子粉頰上摸了一記,調情地逗笑道︰「這個就是所謂的交際應酬嘛!」

  小妮子拍開這混混的祿山之爪,依然不懂其意︰「少來,這和交際應酬又有啥咪關系?」

  「當然有關。」小混故作正經道︰「所有的偉人都知道,人際相處的最高藝術,就是要讓別人按照你所希望的方式,達成你所希望的目標,卻又得以為一切都是出於對方的計劃和對方的意願所行。這個樣才是最高等的交際手法嘛!」

  小刀嗤地一笑︰「這正是偉大的小人所慣用的手法。」

  丁仔睨眼嘲弄道︰「想要玩弄別人就說一聲,何必找個交際應酬的名目當借口?」

  亨瑞點頭附和道︰「小混混,陰險的,第一流。」

  哈赤一如平常,對這種事不予置評,只是一個勁兒地咧嘴傻笑。

  小混悠哉悠哉地瞟過眾幫兵一眼,對著自己的心上人瀟灑地聳肩輕哼道︰「天才總是寂寞的,老婆,你說是不是?」他還朝小妮子拋了個媚眼,以搏取支持。

  小妮子卻早已咯咯咯咯笑得猶如花枝亂顫,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笑小混的陰險一流?抑或是在笑這混混自命風流的亂拋媚眼?

  白駿逸和小混他們是在用過午膳之後,才在飛馬堂湖南分舵主和鄖縣總事,及一干兒郎們浩浩蕩蕩的恭送下,策騎離開鄖縣縣城。

  飛馬堂既然取名「飛馬」,堂中自是不乏名駒,尤其少堂主的坐騎,當然更是要百中選一的上上龍駒,方足以匹配少堂主的威風。

  所以,白駿逸胯下這匹全身雪白,上覆胭脂斑點,毛色油光滑亮的雪在燒,自然也是一等一的貨色,良駒中的良駒。

  像這種千金難求的龍駒,不光是在體型上和腳程上比普通同類優秀。就是在精神上,雪在燒也知道自己的優越不凡,所以牠向來習慣趾高氣昂地一路領先,走在別的馬匹前面。

  雪在燒這種自居首領地位的驕態,在平時、在平常的馬群裡,算是很正常,不會有問題。

  偏偏,牠這回同行之中,踫上百年難得一見的大漠神駒——赤焰小子。

  有赤焰在的場合,別的馬匹走在牠面前,那簡直是犯了赤焰小子的大忌。尤其,眼前這同類居然還敢如此不可一世,目中無駒。這簡直是當著赤焰的面,向牠挑戰嘛!

  赤焰非常不爽地噴鼻嘶鳴一聲,腳下一快,趕前超過雪在燒,讓對方明白,誰才是這裡的馬頭老大。

  雪在燒當慣了頭頭,自是不容有同類向牠的權威挑戰。於是,牠也刨蹄昂首,輕扯韁索,加快速度,趕過赤焰。

  赤焰不屑地唏聿輕嘶,得啦得啦兩大步,立刻又取得領先地位。牠似是示威般地甩頭側視,橫睨了白馬一眼,輕鬆地走在前面。

  雪在燒受此挑逗,野性亦起,不甘示弱地邁步追向前去。

  馬背上,白駿逸微感訝異道︰「怎麼回事?雪在燒,你怎麼自己跑起來了?」

  他輕扯韁繩,制止雪在燒的蠢動。

  小妮子拍拍赤焰,咯咯嬌笑道︰「赤焰小子,你怎麼和身邊的同伴飆上了?」

  小混心血來潮,提議道︰「要飆就讓牠飆個過癮吧,可憐這小子有許久沒遇上個實力相當的對手,可以讓牠放蹄而奔的啦!」

  白駿逸笑吟吟道︰「想賽馬?我奉陪。」

  「又來了?」

  狂人幫其他人似笑非笑地故作呻吟。

  小混別出新裁道︰「老是人騎馬比賽有啥意思,咱們今天換個新鮮的,來個馬騎人好了。」

  「馬騎人?」小妮子瞪眼叫道︰「臭混混,你打算自己扛著赤焰小子去賽跑不成?」

  白駿逸也不可思議地瞠目笑道︰「如果是這種方式,恕我難以奉陪,我腦筋還很正常,可不打算如此遭蹋自己。」

  「甭急。」小混擺手嘻笑道︰「我的馬騎人不會玩的這麼痛苦啦,我只是想來個放馬吃草,要赤焰小子和雪在燒牠們來段自由賽,我們不管牠們要到哪裡,也不管牠們比法,反正就是在後面跟著跑就對了。這樣不是很好玩嗎?」

  丁仔扮個鬼臉道︰「那要如何斷定勝負?」

  「笨!」小混賞他一個響頭,笑謔道︰「馬在比賽,誰勝誰負牠們自己知道,要你操這個心作啥!等分出勝負時,你自然會知道。」

  小刀斜他一眼︰「這遊戲你打算玩幾天?如果赤焰牠們一時想不開,打算一直不分勝負地比下去,難不成咱們就一直沒命地跟著牠們四處亂闖?」

  小混輕鬆道︰「不會分不出輸贏的啦!如果赤焰真有這麼菜,搞個不輸不贏的局面出來,我就把牠捉回來扁一頓,以示懲戒,聽見沒有?兒子。」

  他最後一句話是朝著赤焰吼的,赤焰還真識相地掀唇嘶嘯一番,好像真在回答小混似的。

  白駿逸微惑不服︰「小混,你就這麼篤定赤焰會贏?我對雪在燒可是挺有信心的吶。」

  「照呀!」小混猛一拍掌,嘿嘿笑道︰「這樣才好。你對你的馬有信心,我對我兒子有把握。如此一來,牠們一開賽,咱們也開賭,賽馬外加賭馬,這樣才有夠驚險刺激。」

  白駿逸噗嗤失笑道︰「我看你是想賭馬,才會提議要賽馬吧?」

  「啊哈!」小混彈指笑道︰「白老兄,你可真是越來越了解我啦!」

  白駿逸扮個有趣的鬼臉,爽朗笑道︰「了解你是不見得啦!我不過是恰巧比較了解人性中,好賭的那個天性罷了。現在咱們是否廢話少說,準備讓你的兒子和我的寶貝一較高低?」

  談到賭,這回連向來一本正經的呂靖和林文宗兩人,不禁也露出一抹會心的微笑。

  至於狂人幫的眾將官,那可就更是躍躍欲試了。

  畢竟,他們對赤焰的實力,本來就非常具有信心,像這鐵定是穩贏不輸的比賽,他們若不狠狠賭牠個夠本,那才叫奇怪。

  由於這是一場兩匹神駒之間的自由賽,小混便提議由他和白駿逸充當組頭,負責收受彩金,並且不論輸贏,組頭均可抽成,以做為提供賽馬酬佣。

  待在場所有的人都滿心歡喜地交出賭注之後,小妮子和林文宗便上前解下兩匹馬兒身上所有鞍具、褥墊。

  得到解放的兩匹神駒,早已迫不及待地昂首踢蹄,互相咆哮,互做恐嚇之能。

  若不是小妮子和林文宗仍在旁制止,這兩匹同樣驕傲的駿馬,搞不好已經就地先展開一場廝殺。

  小混走上前,拍拍赤焰頸脖,吃吃輕笑︰「兒子噯,你仔細聽著,你老爹我和咱們幫裡各隻大小豬仔們,已經在你身上投資不少賭本,你可得贏的漂亮些,別弱了咱們狂人幫的威風。」

  白駿逸也逕自在自己的寶貝馬兒耳邊輕聲細語地撫慰一番。隨後,他和小混二人對視一眼,同時舉掌拍向馬臀,口中大聲吆喝一聲︰「去呀!」

  兩匹神駒立時如脫弦之箭般,在唏律長嘶聲中,同時刨蹄蹬地,鏢射躥躍而去。

  小混等人在赤焰和雪在燒揚蹄之後,也立刻翻身上馬,緊追著這兩匹神駒尾之後親睹戰況。

  赤焰和雪在燒原本都是力長腿健的上上駿材,此刻,牠們脫去了人類所給予牠們的束縛,天性之中的悍野和飆然,在彼此爭奪領首地位之時,便完全毫無保留地流露而出。

  只見雙騎在平坦的大道上,幾乎不分先後地騁馳著。然後,大道上出現第一個彎處,赤焰正好位於彎側內道;雪在燒本能地知道,若依此路線下去,自己勢必在轉彎之後喪失先機。

  於是,飛馳如電的同時,雪在燒猛地齜牙噬向赤焰,迫使赤焰不得不為之一頓,扭身避開對方的攻擊。

  雪在燒便利用對手這微頓之間的空檔,躥向大道之外的一處高崗,暫時領先赤焰半個身長。

  赤焰怒然咆哮一聲,昂首長嘶,接受雪在燒的挑戰,加速衝上高崗,不過片刻又與雪在燒成為並駕齊驅之勢。

  小混和小妮子擠在同一匹馬的背上,見狀便提高嗓門,對飛馳於自己身側的白駿逸大聲笑道︰「他奶奶的,白老兄,看不出你家的寶貝,不但有夠凶悍,而且也挺有頭腦的嘛。」

  白駿逸以壓過如雷蹄聲的大嗓門,回吼道︰「不錯,雪在燒以前就是一群野馬的領頭雄駒,像這樣的馬兒,不但戰鬥性要強,同時也必須夠機警,才能率領整個族群避開危險的威脅。」

  「好馬!」

  小混點頭肯定雪在燒的能力,心中卻仍不禁忖道︰「只是仍然比不上赤焰小子而已。」

  此時,由於他們行進的速度飛快,不但迎面風大,同時蹄音驟急,加以他們與兩匹賽馬間的距離正逐漸拉大,因此眾人便不再開口說話,只是拚命快馬加鞭緊追前面兩匹駿馬,免得被赤焰牠們給拋下。

  赤焰適才吃了雪在燒一記暗算,略有失機,心下老大不爽,隨時準備還以顏色。

  一上坡崗之後,赤焰見四下亂石堆累,當下,毫不客氣地橫身朝雪在燒衝撞過去,硬是將雪在燒逼入亂石崎嶇的歹路,使之不得不減慢身形。

  赤焰計謀得逞,立刻騰身飛躍,同時在掠空之中,縮蹄一踫,喀嗒聲中,立時改變了行進方向,朝一處更加險惡的地形落身而去。

  牠身形甫落,便甩動著猶如火舌飛竄的紅鬃,扭頭對雪在燒發出挑戰的嘶嘯。

  雪在燒正惱著被逼入亂石,此時聞得赤焰挑戰,立即長嘶以應,緊追赤焰之後,飛身掠向更加陡峭的荒嶺而行。

  待小混他們追上高崗,赤焰和雪在燒已在百丈開外,身影正隱沒向無路可行的山野之中。

  小混等人不得不勒住坐騎,瞪著逐漸遠去的兩匹大馬。

  「他奶奶的熊!」小混怔眼叫道︰「怎麼會變成這樣?」……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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